赵伟华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任凭赵婶子怎么追问，就是一声不吭。
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工作裤的膝盖处，指节都泛了白。
“你倒是说话啊！”
赵婶子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扒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谁。
“小华啊，你好好跟姑说，你究竟看上哪家闺女了，只要你开口，姑一定想办法帮你把人给娶回来。”
赵伟华猛地站起身，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姑，您别逼我了……”
“我逼你？”赵婶子气得浑身发抖，抓起刚叠好的衣服就往他身上砸。
“好，好得很，老娘以后再管你这破事儿，老娘就跟你姓！”
衣服散落一地，赵婶子转身就往门外冲。
走到门口越想越生气，又折回来，指着赵伟华的鼻子骂道：“你个混小子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老娘这个当姑姑的已经算是尽到责任了，没有丝毫对不起你的，就算以后闭了眼睛到地下去见你爹娘，那也能挺直腰杆理直气壮。
到时候你爹娘要是问你，为什么断了咱老赵家的香火，看你怎么跟你爹娘解释去。”
赵婶子发泄一通后“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赵伟华站在原地，半晌才慢慢蹲下身子，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他的动作很慢。
从兜里掏出那张已经泛黄到几乎看不出照片上那人的脸的照片，不过依旧能看出上面是一个梳着两只小辫子的漂亮女学生。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人影。
门外，赵婶子其实没走远。
她趴在窗户缝上，看见侄子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疼。
这个傻小子，从小就这德行，嘴比死鸭子还硬，怎么撬都撬不开，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死倔驴！”
赵婶子抹了把眼泪，跺着脚走了。
可她心里清楚，这事儿她不可能真不管。
等这傻小子冷静几天，她非得想个法子撬开他的嘴不可，怎么也得弄清楚他心里的人究竟是谁，要不然他怕是真能打一辈子光棍儿。
不过就是可惜了江敏，多好的丫头呀，长得漂亮、读过书有学问、性子更是没得挑。
原本还想着撮合一下她和赵伟华。
没想到自己侄子心里早就有人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也怪那臭小子没这福分。
赵婶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在这段日子里，沈星垂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安心养着。
起初没人在意，可不知不觉间，她的肚子竟日渐隆起。
这天，江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江小花像只欢快的小鹿，在屋里蹦蹦跳跳。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直直地跑到沈星垂面前，仰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星垂的肚子。
小脑袋微微歪着，脸上写满疑惑，眉头都快皱成了个小疙瘩，但是在思索什么天大的问题。
沈星垂见了，不禁觉得好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江小花肉嘟嘟的脸蛋。
“小花，怎么啦？”
江小花一脸认真地问道：“三婶，为什么你的肚子变得这么大？”
比她吃撑的时候，肚子还要大好多。
沈星垂嘴角上扬，耐心解释道：“因为三婶肚子里有小宝宝呀，小宝宝每天都在长大，所以三婶的肚子也会跟着变大。”
谁料，江小花却用力摇了摇头，小辫子晃来晃去，十分笃定地说：“不对不对，我娘怀弟弟的时候，肚子就没有这么大。”
江小花这话一出，整个堂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沈星垂隆起的肚子上。
李建梅放下筷子，仔细打量着沈星垂：“说起来，星垂这肚子确实比寻常三个月的要大不少……”
“我怀小福那会儿，四个月才显怀，五六个月的时候肚子也才这么大。”
江母也皱起了眉头，起身走到沈星垂身边：“老三家的，站起来让娘看看。”
沈星垂有些忐忑地站起身，宽松的厚棉袄下，小腹的凸起弧度已经相当明显。
“确实不太对劲，这肚子长得有点太快了。”
听见江母的话，江阔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立马紧张地看向沈星垂。
“媳妇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阔声音都发颤了，想碰又不敢碰她的肚子。
沈星垂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明显凸起的小腹：“就是，就是特别容易饿……”
“媳妇儿，要不我们还是去卫生院检查一下吧？”
“慌什么，”江母瞪了他一眼，“你赶紧去把二婶娘请过来给沈星垂看看再说。”
二婶娘可是接生的一把好手，可以说他们附近这几个大队，有一大半的小辈都是二婶娘给接生的。
妇人肚子有没有什么问题，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这就去请二婶娘！”
江阔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跑。
“等等！”
江父叫住他，“先把饭吃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也没心思吃了，一个劲儿地搓着旱烟杆。
江小花被这阵仗吓到了，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星垂，问：“我说错话了吗？”
沈星垂勉强笑了笑：“没有，小花很细心了，帮了三婶大忙呢。”
……
饭后，江母急匆匆去了二婶娘家。
江阔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凑到沈星垂身边问：“真的不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你别转了，”沈星垂拉住他的手，“转得我头晕。”
很快江母就领着二婶娘回来了。
老人家一进门，那双锐利的眼睛就紧紧盯住了沈星垂的肚子。
“躺床上去，”二婶娘指挥道，“把衣裳撩起来我看看。”
沈星垂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有些紧张地看着江母。
江母握着她的手安慰：“没事没事，别怕啊，不会有事的。”
二婶娘布满老茧的手在她肚皮上轻轻按压，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样？”江母其实心里也紧张得不行。
二婶娘没答话，又仔细摸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好福气啊！”
“啊？”
“不是病，是双胞胎！”
“什么？！”
沈星垂和江母异口同声，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二婶娘。
二婶娘得意地捋了捋花白的头发：“我接生四十多年，错不了，这肚子摸起来两边都有动静，准是俩娃。”
“不过也有可能是三个娃，藏了一个在后边摸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具体是几个，再等两个月我再来看就能确定了。”
江母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得跟灯笼似的，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哎哟我的老娘哎，双胞胎？！不……可能是三个？！”
她激动地拍着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咱们大队可从来没出过双胞胎呢，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沈星垂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长舒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原来是多胞胎……还好不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刚才那一会儿可给她吓够呛。
……
此时，门外的江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踱步，时不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却什么也听不清。
江昭带着两个小的蹲在墙角，好奇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三叔，”江小福扯了扯江阔的衣角，“你是不是尿急啊？”
“去去去，别捣乱，”江阔摆摆手，继续他的“巡逻”。
江宽赶紧把自己儿子抱走，“这会儿你三叔正烦着呢，别去惹他，小心一会儿挨揍。”
终于，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阔一个箭步冲上去：“娘！我媳妇儿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要现在去卫生院？我这就去去借牛车。”
说着他就要往外跑，江母赶紧把人给拉回来。
“你说你着什么急呀，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稳重，好歹也听老娘说句话呀。”
江宽他们看见自己老娘这个样子，就猜到沈星垂肯定没事，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江阔是关心则乱，睁着一双大眼睛啥也看不出来。
“娘你倒是快说呀，我媳妇怎么样了？”
江阔急得不行，可江母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花。
“老三啊，你要当爹了！”
江阔一愣：“这……我知道啊……”
这还用说，他早就知道自己当爹了。
“不是一般的爹，是双份的爹！”
江阔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时二婶娘从屋里出来，笑呵呵地说：“你小子是个有福气的，你媳妇肚子里装着俩娃呢，搞不好还是仨！”
“哐当”一声，江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广赶紧跑过去扶他：“三哥，你咋啦？”
“我……我……”江阔结结巴巴的，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冲进屋里，“星垂！媳妇儿！”
屋里，沈星垂正整理着衣裳，就见男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江阔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她隆起的肚子，声音都在发抖：“真……真的是两个？”
沈星垂点点头：“不过也有可能……”
话没说完，江阔突然“嗷”的一嗓子，把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一把抱住沈星垂，刚想把人抱起来转圈，猛然想起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生生控制住自己。
生怕抱得她不舒服，又赶紧松开，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沈星垂直笑。
“我要当爹了！双份的！”
江阔在屋里转着圈。
高兴过后，他又开始担心。
女人生孩子那可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事情。
现在他媳妇儿肚子里怀了两个，那不就是两只脚都……
“呸呸呸！”
一向信奉唯物主义的江团长，此刻还是忍不住“呸”了好几下，赶走晦气。
江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婶娘跟前，紧张地问道：“二婶娘，我媳妇儿怀了两个，这……这生孩子的时候会不会……”
他喉结滚动了下，愣是没敢把那个“危险”二字说出口。
像是害怕他一说出口就会应验。
二婶娘正端着江母倒的糖水喝，闻言放下碗，眯起眼睛打量面前急得满头是汗的江阔。
“傻小子，生孩子哪能没个风险，就是生一个那也是鬼门关走一遭。”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江阔头上。
“不过嘛……”二婶娘话锋一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有老婆子我亲自接生，保管你媳妇儿和娃娃们平平安安的。”
她接生的双胞胎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只要是经过她的手接生出来的孩子，除了那些胎里养的不好的，无一不是母子平安。
江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二婶娘，那……那现在要注意些啥，我媳妇儿她总喊饿……”
“怀着娃儿当然容易饿，何况你媳妇怀的还是多个，饿了就吃不用拘着，不过每天得多走动走动。”
说着，二婶娘突然瞪了江阔一眼，“另外屋里的事情也得尤其注意，特别是你们这些年轻汉子，一身使不完的蛮劲儿，可得悠着点，别不管不顾的只晓得自己爽快。”
江阔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道：“我、我知道……”
江母在一旁听得直乐，插话道：“老姐姐您放心，我家三儿有分寸的。”
……
送走二婶娘后，江阔正要急着回屋看媳妇儿，却被江父一把拽住了胳膊。
“老三，等等！”江父问道，“星垂的身体怎么样了，没什么问题吧？”
刚才听见后院的动静，江父就着急的不行。
可儿子儿媳妇的门前，他这个当爹的不好凑过去，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这干等着。
“爹，没事，是好事，”江阔笑着眼睛都快没了，“二婶娘说我媳妇儿怀的是双胞胎，爹你马上就要有两个孙女了！”
江父闻言，手里的旱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真的？星垂怀的双胞胎？”
“当然是真的了，二婶娘说的那还有假，我不跟您说了，我得赶紧回屋去陪我媳妇儿。”
说完江阔就急匆匆的回了屋。
“嘿，你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