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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死一样的寂静。昂贵的雪茄烟灰在空气中悬浮,威士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无声滑落。

江斯宴、秦聿、傅子裕三人的目光像被强力胶水死死黏在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上——细、短,在她天鹅般纤弱的颈侧却如同雪白丝绸上泼洒的血迹般刺眼。

秦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夹着雪茄的指尖被滚烫的余烬灼到,猛地一抖。烟灰扑簌簌落下,在他昂贵的手工皮鞋上散开一小片灰烬。他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被祁景年笼罩着。

那个男人只是垂着眼,盯着那点红痕。灯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在另一侧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另外半张脸和所有的表情都彻底吞噬。只有周身那无形的、带着血腥味儿的低气压,沉甸甸地压下来,挤压着每一个试图呼吸的肺泡。刚才他还能看淡胜负的笑意,此刻如同被北极寒冰彻底冻结、碾碎。

就连迟钝如紫卿月,也被这异样凝重的空气攥住了呼吸,不安地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祁景年扣在她腰间和臂膀的手纹丝不动,稳得像淬火的钢钳。

傅子裕镜片后的瞳孔急剧收缩。他清晰无误地记得自己刚才那句“缅甸过来的泥鳅”刚出口时,祁景年指尖翻飞筹码那微不可察的半秒凝滞——果然!那个引路的“阿哲”……只怕早就……

“嗡……”

祁景年放在桌面上的黑色手机,屏幕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毫无声息,只有微光在昏暗里闪烁了一下,如同暗夜里蜈蚣爬过的幽光。

他的指尖动了。不再流连于那抹碍眼的红痕,伸向手机,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屏幕解锁,幽光照亮他轮廓锋利的侧脸。他的目光在屏幕上短暂停留,只有短短一瞬,如同读取一个早已在预料之中的结果。

再抬眼时,那股吞噬一切、令人胆寒的低气压无声消散。如同狂潮瞬间退去,只留下冰冷但平静的海面。他随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墨绿色绒布桌面上。

“没事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如深井,是对着怀里蜷缩的紫卿月说的,目光却又极其自然地转向秦聿他们三人脸上扫过一圈,轻描淡写得就像拂掉一粒微尘。“一点小麻烦,清了。”

三个字:“清了。”

轻飘飘落在死寂的房间里,其份量却重得如同千斤巨石砸入冰封的水面。

没人追问。没人敢追问。江斯宴端起自己那杯威士忌猛灌了一大口,烈酒烧灼喉咙的刺痛让他稍微缓过一丝气。秦聿长长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气息,弯腰用力掸了掸鞋面上的烟灰,借此掩饰脸上尚未褪尽的惊骇和隐隐的后怕。傅子裕垂下眼,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镜片挡住了所有情绪的流露。

“景年哥哥?”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被这骤变的氛围弄得更懵了。她仰起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和一丝委屈,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他腰间丝质衬衫的一角,又轻轻扯了扯,“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清了?”

祁景年低头看她,眼底方才的寒冰彻底消融,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温柔的包容。他屈起指节,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饱满光滑的额头。

“说麻烦。”他唇角牵起一点弧度,声音低沉悦耳,“扫干净了,现在可以玩了。” 语气轻松得仿佛刚刚清扫的只是一堆落叶。

“玩?”紫卿月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词点亮,眼睛里的疑虑立刻被纯粹的、孩子气的光亮代替,“景年哥哥,你刚才赢了好多!这个怎么玩?你教我!”她松开他的衬衫,小手转而兴奋地去抓桌面上堆在他手边的那一座小山般的七彩筹码。她的动作天真无邪,完全无视了这座“金山”背后代表的财富和血淋淋的硝烟。

祁景年没阻止她乱摸筹码的小爪子。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面前如山堆积、刚刚赢来的惊人财富一眼。

他只是无声地、极其自然地伸展手臂。那只刚刚碾碎过无形敌人咽喉的臂膀,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环过她的细腰,另一只手则极其轻松地托住她大腿外侧靠近膝盖的腘窝。

稍一用力。

紫卿月整个人骤然失重,毫无预警地被抱离地面!惊呼卡在喉咙里,薄荷绿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浅的弧光。

下一秒,她已经稳稳当当地侧坐在了祁景年结实有力的大腿上。他身上的冷冽雪茄气息和沉稳有力的心跳瞬间将她完全包裹,身下是他温热紧实的肌肉线条。

她的脸颊“腾”地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晚桃。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着跳下来,这里……还有别人看着呢!可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稳如磐石,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不容抗拒。他的胸膛宽阔而坚实,成了她唯一可靠的倚靠。

“坐好。”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独属于她的、几乎算得上温柔的纵容,响在头顶,“不是要玩?”

紫卿月小小的挣扎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及泛起就沉了下去。她身体僵硬了一秒,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斗争,但最终只是咬了下娇嫩的唇,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背脊,像只认主的小猫,蜷缩着,依偎进他的怀里。只是小巧的耳垂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泄露了她内心的窘迫。

祁景年对她的驯从显然很满意。他空闲的那只手无比自然地向前一伸,拿过自己面前那杯晶莹剔透的冰水杯。杯壁上的寒气甚至还没完全凝结成新的水珠。他抿了一口,喉结滑动,冰凉的水珠顺着杯壁滚落,沾湿他微曲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他姿态舒展慵懒,仿佛只是换了一种更惬意、更私密的坐姿。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美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舒服的椅子靠垫。

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不再是死寂惊骇的沉默。

秦聿刚刚捡起掉在地上的雪茄手一抖,“啪嗒”,彻底断了。他顾不上管,眼珠子快要瞪出眶,视线牢牢胶在祁景年腿上那一幕,呼吸粗重,像条搁浅的鱼。他甚至无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刚才过度惊吓出现了幻觉。

江斯宴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子里荡漾出细小的涟漪。他脸上的震惊几乎无法管理,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的温雅面具,嘴角极其僵硬地试图扯出一个理解的笑意——但这太难了!这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祁景年!他目光不受控制地在那个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孩脸庞和祁景年此刻堪称“闲适”的姿态上来回游移,大脑被过载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

傅子裕最为冷静,但也只是相对而言。他扶了扶金丝眼镜,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滑过紫卿月羞红的脸颊、她乖顺依偎的姿态、她颈侧——那道极其浅淡的红痕。那抹粉痕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不见一丝踪影。是被细致地擦掉了?还是……傅子裕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加深。他轻轻放下自己的酒杯,指腹在冰凉的杯壁上摩挲,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思索和评估。

终于,秦聿从最初的石化状态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操……”他喃喃出声,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海市蜃楼。“老祁……这……这是……”他艰难地比划着,指向紫卿月,又指指祁景年的大腿,表情扭曲得像是吞了只苍蝇,混杂着震惊、匪夷所思和一种“这世界疯了”的狂乱。

祁景年眼皮都没掀一下,右手搁在桌边,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发出低沉的叩响。他左臂环抱着怀中人,让她坐得更加安稳。怀里的小姑娘似乎也缓过最初那阵巨大的羞窘,被牌桌上堆积的亮晶晶的筹码和扑克牌吸引了注意力。

“景年哥哥,这个……这个黄色的大圆片片是什么呀?”她小声问,伸出白皙纤细的指尖,好奇地点了点面前一堆金灿灿的千元面值圆形大筹码。她的手指莹润如玉,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

祁景年目光落在她那截像上好羊脂玉般的小拇指上,眼神深了深。他没回答她幼稚的问题,只是将她往怀里拢得更紧实一些,下颚自然地、极其亲昵地虚贴在她头顶柔软蓬松的发丝上。那姿态,像巨龙守护着怀中唯一闪亮的钻石。

他抬眼,看向几乎处于失语状态的江斯宴,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天气:“还跟吗?斯宴。” 那深邃的眼神看似随意,却精准地捕捉到对方尚未平复的惊愕。

江斯宴像是猛地被惊醒,强行将黏在祁景年腿上的目光撕开。他喉结狠狠滚动,压下心底翻涌的滔天巨浪,勉强挤出一个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得像戴了个面具。“跟,当然跟。刚说到哪了?红桃A是吧?” 他极力找回牌桌上应有的思绪,手指伸向自己的筹码堆。牌局是继续了,可场内的核心焦点,已经完全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偏移。

祁景年像是终于听到个像样的回应,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很浅,却足以让熟悉他的几个人再次确认——这位小美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重得可怕。

“啪嗒”。

一声清脆细微的声响。

是紫卿月好奇地抓了一个金色的大圆筹码在手里把玩。那筹码沉甸甸冷冰冰,她的小手几乎握不住。她拿着它,学着祁景年之前的样子,往桌面中央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小山方向推了一点点。

“嗯……押一点这个?”她仰起脸,侧过身子,清甜的吐息拂过祁景年的喉结。距离太近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眼中充满了期待和被允许的渴望,“可以吗?景年哥哥?”

她完全不懂规则,动作笨拙又娇憨,带着纯粹的好奇。那枚代表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的金色大筹码被她像个玩具一样轻飘飘地推了出去。

祁景年低垂的视线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看着她毫无防备、全然依赖又兴致勃勃的神情。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拢,不动声色地将她过于靠近牌桌中心的胸口往后带了带,避免她碰倒杯子。

“可以。”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一种纵容孩子玩闹的意味。

下一秒,他那只原本扣在她膝弯下方的手抬了起来。那只手修长、有力,曾经掌控着无数交易与命运。此刻,它极其稳定地越过了她的肩膀,并没有去碰那枚象征着她“参与”的金色筹码,而是精准地拿起了她自己面前那一小叠基础筹码中的两枚——面值很小的白色塑料片。

手腕一转。

“啪”、“啪”。

两声极其清脆利落的轻响。

两枚小小的白色筹码被祁景年稳准地甩在了紫卿月刚刚推出的那枚硕大的金色筹码旁边。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以最微小的姿态,补全了她试探性的第一步。

白色对金色,微小对巨大。对比荒诞又带着奇异的安定感。

祁景年做完这一切,手臂收回,重新稳稳地揽住了她。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刻意,仿佛只是顺手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或者……帮她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注。

紫卿月却因为这个无声的支持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她满足地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一下,那一点点最初的害羞也被纯粹的玩乐新奇所取代。她没有再不安分地想下地,仿佛那个怀抱和位置已是她此刻探索新世界最安全的港湾。她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去够桌面边缘散落的几张牌背朝上的扑克,指尖带着点兴奋的颤抖。

江斯宴看着自己面前那份需要斟酌价值的手牌,又看看对面那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的“组合牌手”——一个懵懂无知只管“押大圆片片”,一个不动声色随手补注安抚。他脸上那个僵硬的笑容终于彻底裂开了。

“呵……”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低笑从秦聿胸腔里发出来。他干脆把还剩半截的断雪茄随手丢进烟灰缸,身体重重靠回椅背,两条长腿再次嚣张地抬起来架在牌桌边,只是这次动作里少了之前的放松,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服气。他目光在祁景年那张波澜不兴的侧脸和那个依偎在他腿上、美得不像凡人又傻白甜得离谱的女孩脸上来回扫视。

“老祁,”秦聿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点故意要打破那种诡异亲昵氛围的意味,眼神里的玩味和探究毫不掩饰,“这位‘小兔子’妹妹,光坐大腿可不行啊,名分呢?牌桌上不亮‘底牌’,兄弟们怎么知道该拿出几分‘敬意’?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犀利地落在祁景年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你藏的什么宝贝?还不给介绍介绍?

傅子裕没出声,只是端起自己没喝几口的威士忌又抿了一下,似乎在掩去唇边过于刻意的弧度,但那镜片后的精光,同样牢牢锁在祁景年的反应上。

江斯宴的目光也瞬间凝聚过来。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空气再次绷紧。

祁景年似乎笑了一下,很轻。他刚刚放下的右手挪开冰水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面前一枚冰冷沉重的千元金色大筹码,动作慢条斯理。那枚筹码在他指下翻转,如同被君王把玩的御玺。

怀里的紫卿月显然也听到了,她好奇地抬起头,眼神在几个说话的人脸上好奇地逡巡了一圈,又落回祁景年下巴的弧线上,似乎在等待他的解释。

祁景年终于动了。他没有直接回答秦聿那挑衅的问题。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紫卿月猝不及防被他更紧地按在怀里,整个上半身几乎都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低下头,那姿态像拥抱,更像是一种密不透风的保护,又或者说,一种无声的宣告。

温热的、带着淡淡雪茄气息和乌木清冷底调的呼吸,极其自然地拂过她小巧敏感的耳廓和那片刚刚还有过红痕、现已恢复光洁的颈侧肌肤。

“怕生么?”他低声问,嘴唇几乎贴着她耳垂下的软肉开合,声音带着气音,是只给怀里人听的私语。

紫卿月耳根红透,像被烫到,本能地摇头,又飞快地点头,眼神懵懂又信赖地回望着他近在咫尺的深眸。

祁景年笑了。那笑意很短促,甚至未达眼底。

他抱着她的手臂没有松开半分,维持着那个绝对掌控和袒露无遗的亲昵姿势,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牌桌对面三道含义各异却都分量不轻的审视视线。

“卿月。”祁景年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的足以穿透寂静,“紫卿月。”

简单的三个字,像在陈述一个无比寻常、又无比重要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指腹在怀中女孩柔顺的发丝上无意识地轻轻滑过,动作轻柔如同拂过最昂贵的丝缎。

“自小养在家里的。”他淡淡接道,语气随意得像在介绍一件自己收藏多年的瓷器,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不动声色地在三人脸上刮了一圈,带着无声的警告和宣示所有权的绝对强势。“妹妹。”

妹妹?

“妹妹?!”

秦聿架在牌桌边缘的脚猛地一晃,差点从桌上滑下来。他看着对面祁景年臂弯里那个抱瓷娃娃般圈紧的手臂,看着那女孩整个人几乎要嵌进他怀里的姿势——你管这叫妹妹?!谁家妹妹是这么养的?!他家老爷子那几个亲堂妹要敢这么坐他腿上,他爹妈能打断他的腿!

江斯宴端着酒杯的手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温润的面具有一瞬间的崩裂。他从没听过祁家除了祁景年和他过世的父母外,还有什么亲眷!更别提什么“养在家里的妹妹”!可祁景年那眼神……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傅子裕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急闪,指尖在杯壁的冰珠上快速捻过。信息量太大:“自小养在家里的”——这意味着是心腹中的心腹,亲信中的亲信!是“妹妹”,却显然不仅是血缘定义那么简单。这个词在这里,更像一个滴水不漏、不容窥探的身份壁垒。

包厢里暗流涌动,寂静无声。

只有紫卿月被按在祁景年怀里,似乎听到了“妹妹”这个称呼,小小地抗议了一下,抬起软绵绵的手,没什么力道地推了推他坚硬的胸膛。

祁景年顺势稍松了点禁锢的力道。

小姑娘立刻像找到缝隙透气的小鱼,稍微滑开一点距离。脸颊还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眼,望向牌桌那边三个气压怪异的男人。纯粹的好奇,毫无心机,像初生的小兽。

“我……我叫紫卿月,”她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天然未经尘嚣浸染的清甜,鼓起一点勇气,“你们好呀。”说完,似乎又觉得自我介绍得太过简单,带着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脸颊那点婴儿肥轻轻鼓起,软糯可爱。她的目光在桌上散落的几颗骰子上转了转,最终还是被祁景年面前那堆闪亮的筹码吸引,带着点渴望地,小手又悄悄伸向那最大的一枚金色圆片。

那只刚刚还轻易搅动风云的手再次覆盖下来。不是阻止,而是包裹。

祁景年微凉干燥的手指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力道轻柔却无法挣脱,将那只不老实地想去抓最大筹码的小手拉了回来,稳稳地按在他自己叠放在膝前的一小堆白色小塑料筹码上。

“玩这个。”他低下头,低沉的声音带着点诱哄式的教导意味,在她耳畔轻语,气息拂过她的耳垂,“那个,”他用眼神点了点那枚巨大的金色筹码,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意的弧度,“不好拿。听话,嗯?”

最后那个“嗯?”字尾音扬起一点,带着独有的亲昵和不容置疑。

紫卿月鼓了鼓脸颊,有点不甘,但看看那枚巨大的金色筹码似乎确实又笨又重,再看看眼前一小堆亮晶晶的小白片片,似乎也挺好玩。她终于妥协了,手指在白色塑料片里扒拉一下,选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最亮的,学着祁景年之前的动作,用指尖小心翼翼推到了桌子中间那一堆杂乱的“战利品”旁边。像完成了一个庄重的仪式,她抬头,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牌桌对面三人,似乎在期待他们的行动。

江斯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一对K。不算小,但绝对配不上眼前这诡异牌局的氛围。他终于从那种巨大的不真实感中找回一点理智,强压住心头翻涌的无数疑团,修长的手指将那枚象征着“跟注”的塑料小圆片轻轻弹出。塑料筹码撞击木桌的声音轻微却清晰。

筹码落定的瞬间,江斯宴脸上的笑容重新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得体,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控从未发生。只是那眼神,依旧不着痕迹地越过牌面的界限,悄然落在对面那个被祁景年纳入羽翼之下的、名叫紫卿月的女孩脸上,带着深不可测的探究与评估。

“承让了,景年。”他语气温和,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扫过堆在桌面中央那些代表祁景年之前巨大胜果的高额筹码小山,“有你这样的老师,看来我们这把得多加小心了。” 话是对着祁景年说的,深意却明显指向了他怀中那个懵懂握着筹码的“学生”。

祁景年对此未置一词,只是将下颌再次无声地抵在紫卿月毛茸茸的发顶。另一只手,那只曾下达过“清除干净”指令的手,却闲适而自然地伸向旁边酒台上的水晶冰桶。

指骨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碎冰和几枚闪着冷凝水光的骰子之间略作停留,随即稳稳夹起一颗剔透的方型水晶骰子。那骰子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翻飞旋转,棱面折射着昏暗迷离的光。动作优雅随意,带着掌控一切的无意识美感。

他将这颗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骰子轻轻放进紫卿月仍捧着白色筹码的小小掌心里。

“拿着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将黑暗血腥的游戏规则转化为孩童玩具的绝对安全感。

冰冷坚硬的骰子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激得她手心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好奇地张开五指,盯着掌心那颗剔透的冰块雕刻般的小东西,细小的数字在灯光下闪烁。新鲜感让她暂时忘记了刚才被拒绝拿大筹码的些许失望,指尖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在那颗冰凉光滑的骰子上转动着。

祁景年的手臂一直稳稳地环在她身侧。他的手向下覆盖,一只骨节分明的成年男性的手,如同密不透风的丝绒托盘,稳稳地承托住她握着骰子的那只小巧玲珑的手掌。

两根小指在交叠的阴影下,悄然地、不着痕迹地交缠在一起,缠得很紧。

像两节固执又不安的藤蔓,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紧紧缠绕。

祁景年没有动。他专注地看着怀里人摆弄那颗骰子时认真的小脸,侧脸线条在昏昧灯光下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柔和。仿佛外界所有的窥探、牌局的输赢、此起彼伏暗藏的刀光剑影,都被那环抱的臂弯隔绝在外。

桌上的筹码被重新推倒、垒高、堆积、分散……祁景年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看似参与实则超然的姿态指导着怀里那只兴致勃勃的小手,去搭一个摇摇欲坠的彩色“城堡”。

紫卿月专注地指挥着祁景年帮她用小筹码做塔基,大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秦聿看着对面那副“老母鸡孵蛋”般的情景,重重吸了口气,认命地把自己手里的烂牌盖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江斯宴无声地收回目光,将自己面前那份牌也扔进了弃牌堆,嘴角那抹笑意,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只有傅子裕的目光,在昏暗包厢里最深处角落那扇紧闭的、覆盖着隔音绒布的后门上定格了一瞬。

那里刚刚走出过那个存在感极低、引路的“阿哲”。

此刻,那扇门紧闭着,再无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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