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流淌得像溪水一样轻快。
一个月的光阴，洗尽了林烨身上的伤疤与惊悸。那个在破庙血污中气息奄奄的少年，如今站在初夏微醺的阳光下，已褪去了大半的死气，显露出原本清隽挺拔的模样。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倔强，以及面对紫卿月时，几乎难以掩饰的局促。
紫卿月替他寻了个小小的落脚洞府，灵气倒也凑合。养伤的日子，林烨像个忽然有了庇护的小兽，既有劫后余生的踏实，又带着对强大庇护者本能的敬畏与好奇。他知道了恩人的名字——紫卿月。
“卿月前辈……”起初，他总是这样恭敬又小心地称呼。但随着伤愈，两人朝夕相对，紫卿月性子温淡如水，并无金丹修士的凌人架子，偶尔采来灵果野味，还会笑着让他尝鲜。少年人的拘谨渐渐化开，那“前辈”二字，有时便叫得含混了些。
他也问过她那夜的惊鸿，那份化解危机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紫卿月指尖掠过发髻，轻描淡写：“一点护身的灵力罢了，不值一提。”她从不展露气息，收敛得完美无缺。在她身边，林烨感知到的只有如月华般温润平和的气息，毫无刀兵争伐之气。他虽心中震撼于她的强大，却也深信不疑：恩人并非剑修。毕竟，除了那支素雅的冰玉簪，她身上连一丝剑器应有的锋锐之气都寻觅不到。
林烨也说了自己的名字，以及“家传宝物”被觊觎的简单缘由——言语间有闪烁，紫卿月便不问。少年人有他的秘密，就像她发髻里的簪子。
山中无甲子，转眼已初夏。
月圆如银盘，清辉漫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最终汇聚到山谷中一条银绸似的小溪里。水声潺潺，裹着花草的清香，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紫卿月一身素纱薄裙，赤着双足，正走在浅浅的溪水里。溪水清凉，没过她小巧莹白的脚踝。月光将水波揉碎，一层层荡漾的光晕映在她素净的裙摆上、小腿上，如同流动的珍珠。
她似乎心情甚好，步伐轻快。偶尔停下，脚趾调皮地搅起一片水花，细碎的水珠在空中飞溅，折射着月光，像一串串细小的流星。偶尔又蹲下，素白的手指拂过水底光滑的鹅卵石，感受那份沁凉。
几尾不识趣的青鲤，嗅到水流的异样搅动，好奇地游了过来，试探地轻啄她踩在水中的脚趾。那微痒的触感让她唇边不自觉漾开一丝浅笑。她忍住笑意，指尖微弹，一缕极细微、几乎察觉不到的温和气劲没入水中，惊得鱼儿们倏然摆尾，遁入深水石缝，只留下几圈快速散开的涟漪。
林烨就坐在溪边不远处一块覆着青苔的大石上。他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却像被黏住了，牢牢锁在溪水中的身影上。
月光下的紫卿月，与平日又有些不同。褪去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温淡，添了几分他不曾见过的、近乎少女般的清灵与慵懒。浸湿的薄纱紧紧勾勒出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曲线和挺直纤细的背脊轮廓。如瀑的黑发依旧松松挽着，只是沾了水气，有几缕垂落在纤长的颈侧，紧贴着光洁的肌肤，有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坠入那引人遐思的锁骨深处。
那截浸在水中、光洁如玉的小腿和玲珑赤足，在银辉水波间若隐若现……每一次拨动水波，都搅得少年胸腔里一颗心鼓噪得不成样子。
“哗啦！”
水声骤响，林烨浑身一颤，猛地回神。
只见紫卿月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身，正含笑看着他。
月光铺洒下来，正好将她浸在溪水中的身影照得如同水中仙。水流缓缓没过她小腿最丰腴的地方，薄纱的下摆在水面轻轻浮动，更显得那身段曼妙诱人。她脸颊带着被凉水浸润后的薄红，眼角眉梢的笑意比月色还要醉人几分。晶莹的水珠挂在她卷翘的长睫上，欲落不落，更衬得那双眸子清亮如洗。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她含着笑意的目光里，将她此刻全部的风情尽收眼底。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林烨的脸颊、耳朵，甚至整个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地一下烧红滚烫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速度快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了，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猛地低下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膝盖里。眼神仓皇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再看溪水中的方向。手指紧紧揪住自己膝盖处的衣料，指尖用力到发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心口那不合时宜的、快要跳出来的冲动。
“林烨？”清澈带笑的声音隔着潺潺水声传来，带着一丝揶揄，“在那傻愣着做什么？脸怎么红得像山里的火棘果？”紫卿月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水波氤氲过的微凉湿意，又混合着那独有的、仿佛能抚慰万物的温软。
“没…没什么！水、水有点凉！”林烨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猛地抬起头又飞快低下，声音发紧，语无伦次地解释。他根本不敢再看她，只觉得再多看一眼，自己就要自燃了。
紫卿月唇边的笑意深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这少年，心思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什么都写在脸上。
她又向前走了两步，离岸边更近了些。水流被她惊扰，微微漾开涟漪。她索性在浅浅的水中坐了下来，双手向后撑在微微潮湿的鹅卵石河滩上，微微仰头，闭着眼，似乎只想享受这月夜水流的惬意。月光毫无阻碍地洒满她的脸颊、颈项，打湿的薄纱贴在肌肤上，勾勒出胸前起伏的柔美弧度。
林烨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扫了过去，只一眼，仿佛被灼痛般瞬间收回。喉咙里火烧火燎，他用力吞咽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刚才那一瞥的惊心动魄，比他当年在生死追杀中还要让他心慌意乱。脑海里全是那月光下湿透的身影、微启的红唇、起伏的轮廓……一些他从不敢肖想的念头，如同蛰伏的猛兽，被这致命的月色和眼前的旖旎猛地唤醒，在心里横冲直撞。
他呼吸一滞，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几块小石子，稀里哗啦滚入水里。
“我……我去那边看看！好像有兔子跑过去！”他像逃命似的，丢下一句几乎不成调的借口，头也不敢回，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远离小溪、草木浓密的幽暗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
背影仓惶狼狈得可笑。
直到那细碎的脚步声、喘息声彻底消失在树林深处，再也听不见。
独自坐在溪水中的紫卿月，终于抑制不住，轻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越，宛如碎玉投珠，在静谧的月夜溪谷里荡开小小的涟漪。
她睁开眼，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摇摇头。那双温润的眼眸在月色下流转，浮动着几乎从未出现过的、纯粹的、愉悦而揶揄的光芒。逗弄一只纯情的小狼崽，看着他从炸毛到落荒而逃，倒也是这山中清修之外别有趣味的消遣。
夜风吹来，带着溪水的凉意，拂动她颊边的湿发。她抬手随意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指腹又一次不经意地划过发髻里那支冰玉簪的簪首。
月光如水，浸润簪身。
那冰凉的触感依旧，只是这一刻，簪身深处沉睡的绝世锋芒，似乎被主人此刻轻松戏谑的心境所染，连那无声的剑鸣，都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慵懒的惬意。
紫卿月复又闭上眼，唇角弯起，继续享受着月光与溪水的清灵洗礼。水波温柔地拍打着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和小腿肌肤，带来丝丝的凉意。
而在那片静谧的溪水中，那支看似普通的冰玉簪，安静地守护着，也无声地见证着这月夜流水间悄然泛起的、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