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天机殿的青铜兽首香炉里飘出沉水香，混着山间未散的晨雾，漫过朱红殿门。
林问天站在阶前，青衫下摆被山风掀起一道褶皱——时之渊崩塌时留下的七窍溢血早已止住，可胸腔里总像压着块烧红的炭，每呼吸一次都带着钝痛。
这是逆鳞推演透支阳寿的后遗症，他早习惯了。
\"仙门代表到了。\"萧无锋的铁剑在腰间轻颤，震得剑穗上的红珊瑚珠嗒嗒作响。
这位剑修今日难得换了件玄色直裰，发冠系得极紧，眼尾还留着昨夜打磨剑刃时崩裂的血痕，\"雷震岳那老匹夫骑着重明鸟来的，翅膀煽得我眼皮直跳。\"
林问天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山脚下，一列玄色甲士正沿着石阶鱼贯而上，为首者身披锁子黄金甲，面如重枣，眉骨处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是战神将军雷震岳。
他腰间悬着半块染血的虎符，那是当年仙魔大战时，用妖将的肋骨磨成的。
\"妖族到了。\"苏璃月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林问天转头，便见九只雪色狐尾从云霭里漫出来，像一片浮动的雪海。
狐族大长老赤松子扶着龙头杖走在最前，鹤发被风卷起，露出额间暗红的妖纹——那是妖族智者特有的\"天机纹\"，能引动天地幻象。
三方代表陆续在殿内坐定。林问天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不好了！\"一个仙门弟子跌跌撞撞冲进来，腰间玉佩撞在门槛上碎成两半，\"山后发现妖族伏兵！
他们藏了百张淬毒弩箭，箭头刻着狐族火纹！\"
殿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雷震岳\"噌\"地抽出半柄佩刀，刀光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愈发分明：\"林小友，你说要弥合三族裂痕，合着是让我们来送人头？\"
苏璃月的指尖掐进掌心，狐尾在身后绷成直线。
她望着赤松子，后者正闭着眼摩挲杖头的琥珀——那里面封着半枚上古鳞片。\"不对。\"林问天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昨夜我与苏姑娘查过妖族营地，所有器物都贴着'清露印'，是她亲手布的防偷袭结界。\"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停在角落一个灰衣弟子身上。
那弟子正低头绞着袖口，喉结上下滚动，耳尖通红——像极了前世直播时，那些偷改后台数据被他抓包的运营。
逆鳞之力在掌心翻涌。
林问天闭眼，三秒未来在眼前闪过：灰衣弟子溜进偏殿，用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值守道童口鼻，从檀木匣里抽出半卷密函，指尖沾着朱砂，正往\"联盟\"二字上添笔画。
\"咳。\"林问天突然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渗出一缕血沫——这是故意做给玄真子看的。
他知道，对方在等他露出破绽。\"既然有人怀疑，\"他擦了擦嘴角，\"不如让萧兄弟带仙门弟子去山后查探。
苏姑娘，你与赤松子前辈留在殿内如何？\"
苏璃月立刻会意，狐尾轻扫过他手背，传来一丝清凉的灵力。
她起身时，袖中滑出个指甲盖大小的青铜蛊盒，在案几上碰出极轻的\"咔嗒\"声。
夜色漫上天际时，林问天站在妖族营地外的老槐树下。
月光透过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身后传来草叶被踩碎的声响，极轻，却逃不过他逆鳞觉醒后的耳力。
\"玄真子。\"他突然转身，吓得那灰衣弟子踉跄后退，腰间的铜铃暗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你师父清微真人前日还说你最是老实，没想到会替混沌盟做事。\"
玄真子的脸瞬间煞白，刚要摸怀里的飞针，忽见树后转出道红影。
苏璃月倚着树干，指尖捏着只半透明的蛊虫，正顺着她的手腕往掌心爬，\"九转迷魂蛊\"特有的甜腥气在夜风中散开。
\"你...你何时...\"
\"从你在密函上添'灭'字的时候。\"林问天捡起地上的铜铃，\"你以为改了'仙妖联盟'为'仙妖灭盟'，就能挑起战火？\"他晃了晃铜铃，清脆的声响里混着蛊虫振翅的嗡鸣，\"苏姑娘的蛊虫早顺着密函的墨香爬进你袖管了。\"
玄真子突然惨叫着捂住太阳穴，瞳孔里爬满青灰色的纹路。
苏璃月的狐尾卷住他后颈，蛊虫\"嗖\"地钻进他人中。\"说。\"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针，\"谁指使你的？\"
\"混沌盟...左护法...\"玄真子的舌头抵着上颚，吐字含糊却清晰，\"他们说...只要挑起三族战...就能拿到...拿到'逆鳞残魂'...\"
天机殿的灯火彻夜未熄。
当玄真子被押进来时，雷震岳的佩刀正架在赤松子颈间。
见此情形，老将军猛地收刀，刀背磕在玄真子膝弯，逼得他跪了个踉跄。
\"混沌盟？\"赤松子的龙头杖重重顿在地上，殿内青砖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三百年前被仙门灭了满门的余孽？\"
\"是！\"玄真子被蛊术操控着，将知道的全倒了出来，\"他们买通了仙门内门执事，说今日会谈...是除掉林问天的最好机会！\"
雷震岳的刀\"当啷\"落地。
他弯腰拾起刀，刀面映出他扭曲的脸：\"我雷震岳若信不过妖族，就让这刀戳穿我的心！\"话音未落，刀刃已没入他左肩，鲜血溅在玄真子脸上，\"但混沌盟的狗，必须死！\"
刀光闪过，玄真子的头颅滚到林问天脚边。
他望着那颗圆睁的双眼，忽然想起时之渊里破碎的宿命镜——原来那些\"必然\"，不过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且慢。\"赤松子抚着杖头的琥珀，眼底泛起金芒，\"我以妖族天机纹起誓，让诸位看看千年前的真相。\"
他的指尖划过杖身，一道金光射入穹顶。
殿内众人眼前骤然一花，竟看见漫山遍野的妖族战士，正用肉身筑成防线，挡在仙门山门前。
狐族少女咬碎毒囊，将毒液喷向魔修；熊妖老者折断自己的利爪，当作投枪；最前排的白狐族大祭司，正将毕生修为注入结界，白发在血雨中纷飞。
\"那是我族第三十二代圣女。\"苏璃月的声音发颤，\"她的骨血，至今还嵌在仙门的护山大阵里。\"
雷震岳突然单膝跪地，甲胄磕在地上发出闷响：\"当年战报说妖族临阵脱逃...是我错了。\"
殿外的雄鸡开始打鸣时，三方代表在盟书上按下血印。
林问天望着南宫魅影收拾行囊，她的血瞳早已褪成琥珀色，却比任何时候都亮：\"我该回魔宗了。\"
\"等拿下混沌盟，我陪你去。\"林问天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逆鳞印记微微发烫。
南宫魅影摇头，指尖拂过他眉梢：\"你忘了时之渊里那道影子？
和你生得一模一样，却穿着混沌盟的玄衣。
我昨日收到传信...他进了幽冥谷。\"
林问天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南宫魅影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正欲转身，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腥甜——那是时之渊崩塌时，弥漫在虚空里的，属于另一个\"他\"的气息。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
林问天抬头望向魔宗方向，那里的云层正翻涌成诡异的漩涡，像一只倒扣的眼睛。
他摸向腰间的逆鳞长枪，枪柄上的纹路突然灼烫，烫得他虎口发红。
\"看来...有些账，该算清楚了。\"他低笑一声，转身走向殿内。
烛火在他身后摇晃，将影子拉得老长，与云层里那道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