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天，变成了绿色。地，变成了红色。
太阳，从西边升起，而且是个正方形。
他看到，河里的鱼，长出了翅膀，在天上飞，嘴里还唱着跑调的歌。
他看到，山峰，像面条一样柔软，随风舞动。
他看到，秦无涯正和李剑心手拉着手，在跳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极其抽象的舞蹈。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常识”的弦，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崩断了。
他引以为傲的，坚如钢铁的刺客心境，被这股毫无道理可言的，纯粹的“混乱”，给冲击得七零八落。
“啊——！”
一声凄厉的，饱含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哲学三问的惨叫，划破了逍遥宗的宁静。
鬼影，暴露了。
“唰！唰！唰！”
几乎是在他叫出声的瞬间，秦无涯、李剑心、药无尘，三道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凉亭周围，将那个抱着脑袋，满地打滚的黑衣人，团团围住。
秦无涯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虚空掠夺者”的，贪婪而血腥的气息。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终究，还是有不长眼的苍蝇，被这里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
“又来一个……”
秦无涯缓缓地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一阵“噼啪”的爆响。
“又一个，想来打扰师尊清梦的家伙。”
鬼影终于从那场足以逼疯任何正常生物的认知风暴中挣脱了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当他看清周围那三道身影时，心中那股因幻术而生的恐惧，瞬间就被一股刺客的本能和身为顶尖强者的傲慢所取代。
虽然过程离奇了点，但结果是好的。
他成功的，将这个宗门最顶尖的几个人，都给引了出来。
三个人，一个气息沉稳如山，一个剑意凌厉如冰，一个药香之中透着诡异。
看起来，都是硬茬子。
但，也仅此而已。
鬼影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早就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他能看出，这几个人，虽然道韵奇特，但修为境界，并未达到让他感到绝望的程度。
“一群装神弄鬼的疯子。”
鬼影心中冷哼一声，决定速战速速。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没有丝毫的迟滞，直取看起来威胁最大的秦无涯！
他的攻击，刁钻而狠辣。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淬满了“破法之毒”的漆黑匕首，匕首的尖端，对准的不是秦无涯的要害，而是他体内法则运转的一个关键节点。
这是他的成名绝技——“节点破碎”。
一旦被刺中，对方的整个修为体系，都会在瞬间崩溃任他宰割。
他仿佛已经看到，眼前这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在自己一击之下，惊骇欲绝，轰然倒地的场景。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同阶强者都手忙脚乱的致命一击，秦无涯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秦无涯没躲也没挡。
他甚至，连护体罡气都没有完全撑开。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冷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研究”的意味，注视着鬼影，以及他手中那把急速刺来的匕首。
就好像，一个棋手，在审视着对手一步充满破绽的臭棋。
“太慢了，太明显了，太……不合理了。”
秦无-涯的心中，闪过这样一句话。
在领悟了“砸核桃”理论之后，他看世界的角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他眼中，鬼影的这次攻击，不再是一套精妙的招式，而是一篇……充满了逻辑谬误的，糟糕的论文。
从起手式，到发力方式，再到法则的运用，处处都是可以“砸”的“缝隙”。
就在匕首尖端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
秦无涯，终于动了。
他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手对着鬼影的胸口，看似轻飘飘的印了一拳。
这一拳，不带丝毫烟火气。
速度不快，力道不大。
鬼影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拳头的轨迹，但他却生出一种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荒谬的感觉。
“噗。”
拳头，轻轻地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鬼影感觉，就像被棉花砸了一下，不痛不痒。
他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
“故弄玄虚！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体内那奔流不息，如臂使指的法则之力，在这一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崩坏”，从他被击中的那个点，向着全身蔓延开来。
他苦修了数万年的，稳固无比的“暗影道基”，在这一刻，就像是被抽掉了最核心积木的塔楼，轰然坍塌！
“不……不可能！我的道……”
鬼影惊骇欲绝，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飞速地流逝。
他想不通！对方那一拳，明明没有蕴含任何破坏性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能直接瓦解他的道基？
秦无涯缓缓收回拳头，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道’，建立在‘隐藏’与‘突袭’的逻辑上。我只是，砸碎了你的逻辑前提。一个无法隐藏的刺客，他的‘道’，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鬼影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敌人！
他当机立断，猛地咬破舌尖，施展出压箱底的血遁之术，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光，就要冲天而起。
然而，他刚飞起不到三尺。
一道清冷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想走？我同意了吗？”
是李剑心。
她甚至都没有看那道血光一眼，只是，对着面前的空地，随意地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斩在了空处。
没有任何剑气，没有任何声响。
但在百米之外，那道正以极速遁逃的血光周围，空间，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捏碎的玻璃，“哗啦”一声，寸寸断裂！
鬼影一头撞在了破碎的空间壁垒上，被狂暴的空间乱流，硬生生地给弹了回来，狼狈地摔在地上，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他惊恐地看着李剑心，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撼。
那是什么剑术？
隔空斩断空间？不！不对！
她斩地，不是空间！
她斩地，是“逃跑”这个“概念”本身！
她用她的剑，在这片区域，强行定义了一条新的“规则”：此路不通！
“疯子……全都是疯子！”
鬼影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这两个人的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这不是战斗，这是降维打击！
他彻底绝望了，也彻底疯狂了。
“既然不让我活，那就一起死吧！”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整个身体，如同融化的蜡像一般，迅速地化为一滩漆黑的，散发着极致恶臭与腐蚀气息的……剧毒脓液！
“虚空归源，万物同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