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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禾是被一股浓烈的霉味儿呛醒的。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泥浆里,费力地挣扎着浮上来。眼皮重得像是挂了秤砣,他勉强掀开一条缝,光线刺得他下意识想抬手遮挡。胳膊一动,酸软无力得不像自己的,倒是带起老木头床板一阵“嘎吱”刺响。

什么味儿?又潮又闷,还混着劣质蚊香和汗馊气。

视线艰难地聚焦。

头顶是…发黄起泡的劣质天花板墙皮,斑驳得像一张巨大的牛皮癣。墙角拉着一根黑乎乎的电线,吊着个蒙了层灰的15瓦白炽灯泡。环顾四周,逼仄的空间里塞着一张旧木头桌子,桌面上除了一沓摊开的稿纸和一支脱了漆的旧钢笔,就是厚厚一层灰。墙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印着“石壁乡政府”红字的蛇皮口袋。唯一像个家具的,是床脚那个印着牡丹花的搪瓷脸盆,里面扔着条看不出颜色的毛巾。

这不是那间噩梦般的出租屋。

也不是冰冷、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单间。

更不是…那个他为之奋斗半生,最后却被人从窗户推下去的冰冷天台…

陈青禾猛地坐起身,顾不上眼前阵阵发黑,剧烈的喘息扯得肺管子生疼。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左心口的位置,那道狰狞的、被玻璃碎片刺穿留下的伤疤…不见了!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那张摇晃的木头桌旁,颤抖着抓住那面粘着污渍、布满裂缝的小圆镜。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皮肤因为闷热泛着潮红,眉毛浓郁,鼻梁挺直,嘴唇紧紧抿着,透着股未谙世事的青涩,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属于这张脸的惊惶、疲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困惑。

这不是三十七岁、两鬓早生华发、眉间刻着深刻悬纹的他。

这分明是…他刚从大学毕业,被分到全省闻名的“老少边穷”石壁乡政府,做一个小小的…对,科员!报到第一天!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几乎是扑到窗边,哗啦一下扯开布满灰尘的蓝布窗帘。七月下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进来,刺得他眯起了眼。

窗外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坑坑洼洼、晒得发白的土路对面,是两排低矮的红砖平房。白灰刷的墙壁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底色,靠近地面的地方更是糊满了不知哪年溅上去的泥点子。屋顶架着歪歪扭扭的电视天线,像一群在热浪里打蔫的蜘蛛。房檐下挂着一条褪色的红布横幅,上面用不干胶贴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黄字:“热烈欢迎新同志共创石壁美好未来!” —— 后半截“美好未来”四个字明显是新贴的,显得格外突兀。

几个穿着汗衫、卷着裤腿的老乡,正蹲在墙根下的阴凉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好奇又带着点疏离地打量着这间新来了人的单身宿舍。

一切景象,都和他记忆深处,那个遥远、闭塞、贫穷得让人绝望的起点——1998年7月,石壁乡政府宿舍——完美重合!

“轰!” 一股冰冷又滚烫的激流猛地冲上天灵盖,又瞬间冲刷到四肢百骸。陈青禾腿一软,踉跄着扶住窗框才没摔倒。

重…重生?!

他回到了24岁?回到了命运那辆破车撞向深渊的…起点?!

震惊!狂喜?茫然?还有那深埋骨髓的不甘和恨意…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吸了口气,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震得破窗框嗡嗡作响。窗外蹲着抽烟的老乡们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互相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起来。

陈青禾没在意。他扶着窗框,贪婪地看着外面灰扑扑又真实的景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断肋骨跳出来。

他活过来了!

那些污蔑,那些构陷,那些在冷眼和唾弃中度过的最后岁月…那坠楼时耳边呼啸的风声和骨头碎裂的剧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不,或许是…未来的事?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一种极其怪异的平静,如同死水微澜。他缓缓走到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前,拉开唯一的抽屉。里面东西少得可怜:几包快过期的方便面,几袋廉价榨菜,一本工作笔记。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本崭新的、印着红色国徽的笔记本上。

手,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带着某种宿命的冰冷触感,翻开了封面。

扉页一片空白。

再翻。

还是空白。

就在他以为自己疯了的时候,指尖触碰到纸页上一处异常轻微的凸起。

他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用力捻搓。

嗤——

一层与纸质完美贴合的极薄薄膜,被他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露出隐藏在“报到事项”字迹下的一页完全不同的内容——那是一份人名列表!密密麻麻,潦草,充斥着慌乱和恐惧的笔迹,仿佛写它的人在濒临绝境!

【张爱国(石壁办主任)—基建油水—98-08落马—小贪】

【李卫国(副乡长)—深水巨鳄?—隐忍待发—极度危险!!!】

【赵前进(副镇长)—粗暴敛财—下村索要土鸡野味】

【王海潮(县农业局副)—前途无量?—人脉根基深—疑似大贪】

……

名单并不长,只有不到二十个名字和极其潦草的批注,字里行间充斥着书写者对这些人物的恐惧、猜忌和极其有限、道听途说的信息。有些名字后还画着鲜红的叉和触目惊心的问号。

陈青禾的手指死死抠着纸页边缘,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微凉的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牙关咯咯作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前世…是这份名单!

就是那些“极度危险”、“疑似大贪”、“必定落马”的可怕标签,在他初入官场、懵懂无措时,像跗骨之蛆般扭曲了他的判断和行动!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按照这份名单的错误指引,把未来的纪委暗哨当成巨鳄躲避,把真在腐败的伪善者视为伯乐亲近…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坠入深渊!

这鬼玩意儿,竟然跟他一起回来了?还在这么个要命的地方等着他?!

“小陈同志!”一个洪亮但明显带着点官腔拿捏的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砸了进来,“收拾好没有?迎新会马上开始了!麻溜点儿!乡领导们都等着呢!”

是张爱国!石壁乡政府办公室主任!名单上第一个“98-08落马—小贪”!

命运的车轮“嘎吱”一声,再次无情地碾了过来。

陈青禾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弹跳起来,差点带翻椅子。慌乱瞬间取代了刚刚的冰冷思考,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那本要命的笔记本塞进抽屉最深处,又用方便面袋死死压住!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带这东西过去!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尘土和霉味混杂的气息,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慌和那份名单带来的沉重压力。现在没时间多想,先应付过去眼前这一关!

目光快速在屋里逡巡一周,最终落在那唯一的搪瓷脸盆上。他拧开墙边生锈的水龙头,用冰凉刺骨的自来水狠狠搓了几把脸。粗糙的毛巾抹过,带走水珠,也似乎带走了一点慌乱。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水渍淋漓、依旧年轻却已经带上几分凝重和狠劲的脸,用力挺直了脊梁。上辈子的结局,他记着呢。张爱国是名单上第一个坑,但也确实是他在石壁最初的顶头上司。迎新会,就是他在这个泥潭里打滚的第一战!

宿舍门被“哐”一声拉开。

门外站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袖干部衫,肚子微腆,一张方脸上挂着标准的、仿佛用模子刻出来的亲热笑容,正是张爱国。他手里正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不锈钢保温杯。

“哟,小陈,精神头不错嘛!小伙子就是不一样!”张爱国热情洋溢地伸出手,似乎想拍陈青禾的肩膀,动作却透着一股油腻的熟稔。“走!去会议室,领导们都齐了,就等你这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呢!” 他目光扫过陈青禾空荡荡的手,“渴不渴?路上有热水房,给你倒点?哎呀,你这刚来,家伙什儿不全吧?”

说话间,他那只肥厚的手掌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硕大的保温杯杯盖。

“不…不用,张主任,我带了!” 陈青禾几乎是脱口而出,脑子还没转过来,行动已经快了一步——绝不能和张爱国牵扯上任何瓜葛!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上辈子这点人情债,开头就是他腐败名单的阴影笼罩下,自己畏畏缩缩接受的结果!一步让,后面跟着的是无尽的试探、裹挟!

可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带了?他带什么了?

他低头一看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看张爱国那明显等着他去接的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应激过头!说秃噜嘴了!他浑身上下除了这身分不清颜色的半旧衣服,就剩下宿舍脸盆里那条毛巾,哪有什么保温杯?!

汗,瞬间就从额角沁了出来。

张爱国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凝,那热情洋溢的笑容像是被风吹皱了湖面,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悦和探究。这小子…有点不识抬举?看着老老实实的,一来就驳他这顶头上司的面子?

陈青禾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脖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完了!刚开场就踩进自己挖的坑!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逼仄的宿舍,墙角的蛇皮袋?空的!桌子?只有一个破搪瓷缸子,里面还糊着干掉的茶叶渣…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余光瞥见了床底角落!

那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红字印花的破旧热水瓶倒在地上,旁边滚落着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盖子歪在一边。

那分明是他家里老头子用了快十年、杯壁磕碰掉漆的旧货!前世他嫌寒酸,报到时根本不屑带,不知怎么塞行李底,刚翻找时掉出来了!

“带了带了!”陈青禾如蒙大赦,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他一个箭步冲过去,猫腰从床底下捞起那个沾满灰尘的旧保温杯,也顾不上擦,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着救命稻草。“我有我有!张主任您看!我家里老人让我带着的,说乡里冬天冷…能喝口热的…”他努力挤出一个憨厚、略带局促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淳朴听长辈话的愣头青,顺手还晃了晃杯子,掩饰手指的微微颤抖。

灰尘簌簌落下。

张爱国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那点不快迅速被一种“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和不易察觉的轻视取代。哦,原来是舍不得丢的旧东西,农村娃都恋旧嘛。他呵呵笑了两声,还故作亲昵地拍了拍陈青禾手臂:“挺好挺好!勤俭节约,咱们的好传统!走走走!”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拧开自己的不锈钢杯盖,灌了一大口水。那“吨吨”的吞咽声,在陈青禾耳中如同擂鼓。

陈青禾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惊觉后背一层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t恤。他攥紧手中沾满灰尘、触手一片冰凉的旧保温杯,跟着张爱国往外走。走廊里弥漫着一股食堂油烟混着厕所消毒水的气味。

会议室在平房最东头,一间稍大的屋子。门上玻璃蒙着厚厚一层污垢和哈气,隐约透出里面攒动的人头和缭绕的青色烟雾。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吱呀”一声刺耳怪响。

会议室不大,摆着一张蒙了红布的长条桌,后面坐着一溜领导,有的穿着白汗衫敞着怀,有的套着灰色干部服系着一丝不苟的风纪扣,但无一例外,指间都夹着烧了一半的廉价香烟,神情带着点应付差事的倦怠和审视。桌子上还放着些瓜子花生,几个印着“欢迎”字样的红塑料暖水瓶,角落里堆着一大摞崭新的廉价搪瓷缸子。

空气浑浊得几乎令人窒息。劣质烟草味、汗味、廉价油墨的报纸味、还有地上残留的石灰水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官场味儿”。正前方墙壁上一幅巨大的伟人画像挂着,下面是一行字:“艰苦奋斗,改变石壁!”

门开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张爱国热情地拉着陈青禾的胳膊往里带:“各位领导!来来来,这就是咱乡里新来的大学生,陈青禾同志!燕南大学的高材生,主动申请来咱石壁支援建设的热血青年!”

领导们的视线齐刷刷扫射过来。像探照灯,又像针尖,带着好奇、审视、估量,还有一丝不以为然的漠然。那目光仿佛要穿透陈青禾身上那件半旧的t恤,掂量他这个所谓的“高材生”能在这个穷山沟里翻出几朵浪花。

“小陈,快,给各位领导问好!”张爱国用力捅了捅陈青禾的腰眼。

陈青禾只觉喉咙发干,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沙子。他僵硬地往前挪了一步,攥着保温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抠进冰凉的塑料外壳里。眼前这阵仗,比他记忆里第一次遭遇几百人联合上访质询还要沉重,还要让他心慌。那几十道目光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各…各位领导好!我…我是陈青禾,新来报到的…”声音干涩,像生锈的门轴在摩擦,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汇聚成一条细线,悄然滑下鬓角,痒得钻心。

“坐坐坐!别紧张!到了石壁就是自家人!”坐在主位上的那位,头发花白,穿着件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报纸,这时才抬起头来,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却温和宽厚,正是名单上被标记了“深水巨鳄?”三个巨大问号的李卫国!他的目光在陈青禾沾灰的裤脚和局促不安的脸上扫了一下,抬手随意地指了个角落的空凳子,“年轻人,随便坐!石壁条件艰苦,但有奔头!张主任,水都备好了,小陈同志渴了吧?赶紧给倒一杯润润嗓子准备发言!”

“诶!是是是!怪我疏忽了!”张爱国一拍脑门,脸上堆笑。他刚才那杯水灌下去大半,这会也觉口干舌燥。更重要的是,领导发话了,他这办公室主任的机灵劲儿必须体现出来!他习惯性地一摸自己放在桌上的不锈钢保温杯——里面也见了底儿。目光很自然地就转向了离他最近的陈青禾。

“小陈!你这杯子也给领导添点热乎的!”张爱国声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亲昵和不由分说,伸手就朝陈青禾手中的深蓝色旧保温杯抓去!这本是一个体现他“关照”新人的绝好机会,尤其在李书记发话之后。那动作快得几乎没有给陈青禾任何反应的时间!领导的关怀,新人的感激涕零,多么完美的开局!

陈青禾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死死攥着杯子,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倚仗!可张爱国的动作太快太自然了!他下意识想躲,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动作幅度一大——

只听“咣当”一声脆响!

紧接着就是“哗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一块巨大而透明的冰。

浓烈的烟草味,领导们的咳嗽声,劣质风扇嗡嗡的转动声,角落里堆着的崭新搪瓷缸子散发出的塑料味…所有的背景音都被瞬间剥离。

那声“咣当”是陈青禾失手没拿稳的深蓝色旧保温杯重重磕在红漆斑驳的长条会议桌上的声音。

那声“哗啦”则是里面半温的茶水,带着几粒泡得发涨的红枣和枸杞,泼溅出来的淋漓水声。

杯子没掉地上。

它在桌面上打了一个刺耳的旋儿,兀自晃动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惊天动地的响声之后,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个廉价的深蓝色保温杯上。

以及…

杯壁上。

那白色、歪歪扭扭的不干胶贴纸,正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被泼出的茶水浸润着,字迹却在水光下,在头顶那盏蒙尘昏黄灯泡的光线下,变得异常清晰、刺眼:

【张爱国 (石壁办主任) — 基建油水 — 98-08落马 — 小贪】

哗——

滚烫的茶水如同开化的雪水,泼湿了张爱国下意识伸过去接杯子的右手手背。褐色的茶汤顺着他肥厚的手腕往下淌,几粒红枣枸杞黏糊糊地贴在他灰色的干部服袖口上。

烫?也许吧。

但此刻,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死寂得能清晰地听见那保温杯底撞击桌面的微弱余震,能听见茶水顺着桌角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所有人,从主位上的李卫国,到刚才还磕着瓜子心不在焉的其他领导,目光都如同最精准的激光束,牢牢锁定在张爱国那只僵硬在空中的、被茶水浇湿的手上。

更确切地说,是锁定在他手部上方,那刺眼的白纸黑字上!

张爱国的动作完全僵住了。时间仿佛凝固在他那张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因震惊和不可思议而扭曲到近乎狰狞的脸上。他眼珠暴凸,嘴巴微张,死死地瞪着杯壁上那张湿淋淋的、像是在无声嘶吼的标签,像是看到了自己正躺在纪委冰冷的讯问椅上接受审判!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得他心脏骤停!

基建油水?落马?!小贪?!!

谁写的?!谁他妈敢?!!

浓稠的死寂,在狭窄的会议室里弥漫、发酵,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不祥的味道。那白纸上墨色的字迹,在茶水浸润下,像是活过来的蠕虫,爬进每个人的眼底。

李卫国脸上那种温和宽厚的表情,在极短暂的两秒钟内如同风化的岩石般片片剥落,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锐利。他甚至没有看身边如遭雷击、面无人色的张爱国,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如同淬了冰的针,缓缓抬起,穿过会议桌上袅袅的烟雾和凝固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钉在了站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大脑一片空白、握着个空茶杯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的陈青禾身上!

整个屋子仿佛只剩下他手指敲击桌面的细微声。

嗒… 嗒… 嗒…

像倒计时的秒针,狠狠砸在陈青禾几乎停跳的心脏上!

陈青禾的手掌心瞬间被汗水浸透,茶杯盖的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冰冷的塑料壳隔绝不了那股透彻骨髓的寒意。李卫国那眼神什么意思?确认?怀疑?宣判?那保温杯…那该死的贴纸!

完了!

刚开场!

地狱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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