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无视回到素心阁时,烛火已燃到灯芯。
素心倚在软榻上,指尖还攥着那方红绸帕子,见他进来便要起身:\"神侯,那药...\"
\"素心,先歇着。\"朱无视喉结动了动,玄色大氅在门槛上蹭出褶皱。
他将红绸盒轻轻放在案几上,转身时袖中传来细碎的声响——方才在廊下,他捏着那粒\"天香豆蔻\"用内力一碾,碎的不是药丸,是染了蜜色的干栗子壳。
\"神侯?\"素心见他背对着自己,肩背绷得像张满的弓。
\"成是非。\"朱无视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碴子,\"去藏功洞取真正的天香豆蔻。\"
\"是!\"窗外黑影一闪,成是非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朱无视望着案几上的红绸盒,盒盖翘着条细缝,露出里面七八颗圆滚滚的栗子。
他想起陆九渊合盒子时那抹笑意,想起对方说\"素姑娘的毒得用无根水送服\"时的从容——原来从一开始,那说书人就把他当戏台上的丑角耍。
\"神侯,药取来了。\"成是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锦盒上还沾着藏功洞的潮气。
朱无视揭开锦盒的手在发抖。
盒底躺着三粒鹅黄色药丸,正是素心每日需服的天香豆蔻。
他猛地转头看向红绸盒,栗子堆里不知何时压着张纸条,墨迹未干:\"神侯若爱听戏,改日在下唱一出《蒋干盗书》如何?\"
\"啪!\"
锦盒重重砸在地上,药丸骨碌碌滚到素心脚边。
素心俯身去捡,指尖却被朱无视攥住。
他低头时,素心看见他眼尾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素心,你信我吗?\"
\"神侯...\"
\"我要让那说书人知道,戏文里的结局,从来由执笔者定。\"朱无视的指腹蹭过素心手背的薄茧,这双手曾替他缝过十二次战甲,此刻却在他掌心微微发颤。
院外传来马蹄声。
陆九渊拍了拍马背,青骓嘶鸣着扬起前蹄。
谢卓颜的红衣在晨雾里像团跳动的火,她甩了甩腰间短刃:\"陆公子,朱无视那老匹夫怕是要追上来了。\"
\"追不上的。\"陆九渊摸了摸怀中的檀木匣子,吸功大法的绢帛隔着布料贴着他心口。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时,他分明看见朱无视的瞳孔缩成针尖——那老狐狸到死都不会明白,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不只用在藏功洞守卫身上,昨夜二更,护龙山庄马厩的三十匹良驹,早被他用半块酱牛肉换走了马蹄铁。
\"你倒是沉得住气。\"谢卓颜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鬓发,\"方才在素心阁,我见他捏碎红绸盒时,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他要面子。\"陆九渊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素心是他的软肋,我戳了他的软肋,他便要在天下人面前找回场子。\"他顿了顿,\"所以我们得先一步到天津卫。\"
\"天津卫?\"
\"书商们在那等我。\"陆九渊笑了笑,\"朱无视要戏文结局,我便给他唱一出'说书人舌战群侯'——再说...\"他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吸功大法虽好,总不能饿着肚子练。\"
谢卓颜忽然勒住缰绳。
青骓前蹄扬起,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痕。
陆九渊抬头,\"天津卫\"三个鎏金大字正悬在城门楼子上,晨雾里飘来糖画的甜香、茶汤的滚沸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卖报嘞!
最新话本《世子战王羡》!\"
\"陆公子!\"
茶棚里突然传来一声喊。
穿靛蓝粗布衫的书商老张挤开人群,手里举着卷还带着墨香的话本:\"您上回说的'世子单骑闯敌营',我们印了三万册,昨日苏州码头刚卸船就被抢光了!\"
周围的茶客纷纷转头。
有扛着扁担的脚夫,有梳着双髻的小娘子,还有留着山羊胡的老学究,目光像潮水般涌过来。
陆九渊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谢卓颜。
他摸了摸腰间的醒木——这是穿越前在旧货市场淘的,檀木质地,边角磨得发亮。
此刻触着掌心的温度,像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心跳。
\"各位!\"他拍响醒木,\"今日在下初到天津卫,便说段新鲜的——\"他扫过人群,见茶棚里的伙计搬来条凳,卖糖葫芦的老伯踮着脚往前面凑,\"就说那世子大战王羡之,八百步外一箭破甲,甲片碎成七瓣,每一瓣都沾着王羡之的血!\"
茶棚里静得能听见糖画凝固的脆响。
陆九渊的声音陡然拔高:\"那王羡之仗着自己会些邪功,竟说'天下英雄,不过尔尔'!
世子横枪冷笑,枪尖点地震起三尺尘沙——\"他突然压低声音,像在说什么秘密,\"各位可知道那尘沙里藏着什么?\"
\"藏着什么?\"前排的小娘子急得攥紧了帕子。
\"藏着世子提前埋下的三十张绊马索!\"陆九渊拍醒木的手重重落下,\"王羡之的马刚冲过来,马蹄就被索子缠住,那马人立而起,把王羡之摔了个狗啃泥!\"
茶棚里爆发出哄笑。
卖茶汤的老汉拍着大腿直咳嗽,脚夫们把扁担敲得咚咚响,连谢卓颜都靠在门框上笑,红衣在风里翻卷如焰。
\"后来呢?\"老张挤到最前面,手里的话本都捏皱了。
\"后来?\"陆九渊眼尾微挑,\"后来世子踩着王羡之的后背,把他的佩刀拔出来——\"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全场,\"那刀鞘上刻着八个字,各位可猜是哪八个?\"
\"哪八个?\"众人异口同声。
\"江湖路远,不如我先。\"
茶棚里瞬间炸开如雷的喝彩。
陆九渊望着被震得摇晃的灯笼,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小剧场说书时,台下稀稀拉拉坐了三个观众——一个嗑瓜子的老头,一个打哈欠的保安,还有个玩手机的姑娘。
此刻这满棚的热望,这发烫的目光,比系统奖励的武功秘籍更让他心跳如鼓。
\"在下陆九渊,初入江湖。\"他抱了抱拳,\"往后各位若想听书,天津卫悦来客栈,我每日酉时开讲。\"
满棚寂静。
不知是谁先喊了句\"原来是那位说'乔峰三掌震少林'的说书人!\",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陆公子陆先生\"。
脚夫们抢着帮他搬行李,小娘子往他怀里塞桂花糕,连老学究都捋着胡子说\"少年人有胆气\"。
谢卓颜拽了拽他的衣袖:\"该走了。\"
陆九渊这才发现天已过午,阳光透过茶棚的布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摸了摸怀中的檀木匣子,冲人群又抱了抱拳,跟着谢卓颜往悦来客栈走。
背后的喧哗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涌过来。
悦来客栈的二楼雅间里,谢卓颜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你倒会给自己造势。\"她甩了甩短刃,刃尖在窗纸上戳了个小孔,\"朱无视若派人来,这满街的'陆公子'能当护身符?\"
\"护身符?\"陆九渊解下外袍挂在椅背上,\"我要的是让天下人都知道,陆九渊不只是个说书的。\"他打开檀木匣子,吸功大法的绢帛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黄,\"等我练会这门功夫,朱无视的刀再快,也砍不到说书人的舌头。\"
谢卓颜忽然竖起食指。
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是跑堂的轻快,不是住客的从容,是刻意放轻的、鞋底蹭过青砖的沙沙声。
陆九渊走到窗边,透过谢卓颜戳的小孔往下看——穿灰布短打、绑着青布腿带的三个男人,正站在柜台前,其中一个摸出块令牌拍在桌上。
柜台后的佟湘玉眼睛猛地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