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曹化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声音变得尖利刺耳。
“李琼，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抗旨不遵？你可知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他身后的飞鱼服禁军唰的一声，齐齐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刀锋在日光下闪着寒光，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李琼身后的神机营将士，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有了动作。
他们没有拔刀，只是默默地站直了身体，上千人动作整齐划一，冰冷的目光锁定在那些禁军身上。
一股磅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巨浪，朝着曹化淳等人扑面压去。
那些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的禁军，何曾见过这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不少人握刀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
“放肆！”李琼没有回头，却是一声低喝。
神机营的将士们闻声，动作一顿，虽然杀气未减，但终究没有再进一步。
“曹公公误会了。”李琼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身高上的优势让他可以俯视着眼前的老太监。
“末将并非抗旨，而是这圣旨，有问题。”
“圣旨乃是陛下亲颁，金口玉言，能有什么问题？”曹化淳色厉内荏地叫道。
“问题大了。”李琼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其一，圣旨上说，我与语嫣小姐情投意合，又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既然知道我与语嫣小姐两情相悦，陛下又怎会横加干涉，强行塞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给我做正妻？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皇家言而无信，棒打鸳鸯？”
“你……”曹化淳一时语塞。
“其二，圣旨上说，镇北王乃皇室宗亲，其女是金枝玉叶。那户部尚书张大人，官居二品，固然显赫，但比起镇北王这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让一个臣子的女儿，压在皇室宗亲的女儿头上，这不合礼法，更是乱了尊卑。传出去，岂不是说在陛下的眼里，臣子比宗亲还要尊贵？这是陷陛下于不义！”
“你血口喷人！”曹化淳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李琼这几句话，句句诛心，直接把屎盆子往皇帝头上扣。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琼上前一步，逼视着曹化淳。
“我李琼，乃是镇守北境的武将，我的妻子，未来的北境主母，需要能与我并肩作战，安抚军民，而不是一个在京城里吟诗作对的娇小姐。”
“陛下爱惜微臣，这没错，但陛下日理万机，远在京城，又怎会比末将自己，更清楚我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我李琼要娶的，是镇北王的女儿，是与我一同经历过生死，能为我包扎伤口，也能为我稳定后方的齐语嫣！”
“而不是什么户部尚书的女儿！”
“说得好！”赵勇再也忍不住，振臂高呼。
“将军英明！”
“我等只认齐小姐为我北境主母！”
身后的神机营将士们齐声呐喊，声震云霄，那股汇聚起来的军威，让曹化淳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他指着李琼，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造反？公公说笑了。”李琼冷笑一声。
“我只是在怀疑，这道圣旨的真伪。”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曹化淳：“我怀疑，有奸佞小人，蒙蔽圣听，矫传圣旨，意图挑拨我北境与朝廷的关系，动摇我北境军心，其心可诛！”
“曹公公，你远道而来，咱家也不想让你难做。”李琼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但说出的话却比刀子还锋利。
“这道圣旨，我就当没听过。你呢，也最好没念过。”
“你现在可以回到京城，如实禀报陛下，就说我李琼，与镇北王之女情投意合，婚期已定，万事俱备，只待陛下的一份恩典和祝福。我想陛下英明神武，定会成人之美。”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随手塞进了曹化淳的袖子里。
那银票的面额，大得让曹化淳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这是我北境通商会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公公一路辛苦，回京的路还长，总得有些盘缠不是？”
这番操作软硬兼施，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把曹化淳彻底整不会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一脸平静，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哪里是个武夫，这分明是个比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还要狡猾百倍的枭雄！
抗旨？
不，人家不抗旨，人家是怀疑你传假圣旨。
你敢不敢赌上自己的脑袋，说这圣旨就是皇帝的本意？
赌赢了，李琼造反你死。
赌输了你蒙蔽圣听，还是你死。
这根本就是个死局！
“李将军，你这是让咱家难做啊。”曹化淳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不难做。”李琼笑了，那笑容在曹化淳看来，比魔鬼还可怕。
“我这是在救你。你若拿着这份假圣旨在我北境耀武扬威，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兵痞子，把你当成奸细给砍了，我可拦不住。”
他指了指身后的赵勇，赵勇立刻心领神会，恶狠狠地瞪了曹化淳一眼，还故意把手里的陌刀往地上一顿，砸出一个浅坑。
曹化淳吓得一哆嗦，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这个黑脸煞神真的会一刀劈了他。
“咱家明白了。”曹化淳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将那卷圣旨收了起来，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咱家这就回京，这就回京向陛下复命，一定将李将军的原话带到！”
“不急。”李琼拦住了他。
“公公远来是客，怎能就这么走了？我的大婚，就在三日之后。还请公公留在关内，喝一杯喜酒再走。”
“也正好让你亲眼看看，我北境的军心民意，究竟是如何。回去之后，也好向陛下交差，不是吗？”
“这……这……”曹化淳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李琼这哪里是请他喝喜酒，这分明是把他扣下来当人质！
还要逼着他看自己和齐语嫣完婚，回去好堵住朝廷的嘴！
一箭三雕！
不仅化解了危机，羞辱了朝廷，还顺手抓了个传话筒和挡箭牌！
曹化淳看着李琼那张年轻的脸，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无尽的悔意。
他就不该接这个差事，来这北境的龙潭虎穴走一遭。
“好，好，咱家喝，一定喝！”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来人，送曹公公去驿馆好生歇息，不得有误！”
他特意在好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赵勇咧嘴一笑，亲自请着曹化淳往关内走去，那架势不像是请客，倒像是押送犯人。
一场天大的危机，就这么被李琼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返回帅府的路上，李显扬终于忍不住，对着李琼竖起了大拇指。
“将军，高，实在是高！显扬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琼却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南方京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这只是个开始。皇帝老儿的试探，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他轻声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