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愤怒之火
烈风的靴底踏在第五层边缘的刹那，灼热的气浪便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一片翻腾的火海——赤红色的火焰如狂舞的巨龙，吞吐着足以熔化精铁的热浪，暗金色的火舌舔舐着虚空，在岩壁上烙下道道焦黑的印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某种焦糊物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针在灼烧喉咙，连灵力流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镶嵌的兽骨护手已被热浪熏得发烫。这是试炼的第五层，从踏入秘境开始，他便听闻过关于各层考验的传闻，却从未想过“愤怒”的具象化竟如此可怖。火焰并非无序地燃烧，而是循着某种诡异的韵律起伏，仿佛无数双眼睛在火海中睁开，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的灵魂。
“吼——”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火海深处传来，伴随着木材碎裂的噼啪声。烈风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骤然收缩——在翻腾的火焰中，一道熟悉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迷雾驿站的了望塔，此刻正被熊熊烈火吞噬，塔顶的风灯坠落在地，玻璃罩碎裂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紧接着，黑袍人的身影从火焰中浮现。他们的黑袍在热浪中猎猎作响，兜帽下露出的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手中的骨刃闪烁着幽绿的光泽。烈风甚至能看清他们手腕上缠绕的黑色符文，那符文在火光中流转，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完美重合。
“就是他们……” 烈风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口处传来长刀轻微的震颤。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三个月前的迷雾驿站，本该是商旅休憩的避风港，却在一夜之间沦为炼狱。他永远忘不了那冲天的火光，忘不了商贩们临死前的哀嚎，忘不了驿站掌柜将最后一块干粮塞给他时，胸口贯穿的骨刃和那双不甘的眼睛。
火焰中的幻象愈发清晰。一个黑袍人抓起驿站里的孩童，将其狠狠掼在燃烧的木柱上，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另一个黑袍人用骨刃挑着商贩的头颅，对着烈风的方向做出嘲弄的姿态，兜帽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火海，直刺他的眼底。
“啊啊啊——” 一股滚烫的怒火从丹田猛地窜起，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烈风的眼眶瞬间赤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握着长刀的手几乎要将刀柄捏碎。那些画面不是幻象，而是他亲身经历的噩梦，是刻在骨髓里的仇恨。他体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带着毁灭一切的冲动，催促着他冲上去将那些黑袍人剁成碎片。
“杀了他们！”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为死去的人报仇！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左脚已经向前踏出半步，刀尖微微抬起，对准了火海中最嚣张的那个黑袍人。只要再往前冲几步，他就能劈开火焰，将满腔的怒火倾泻在那些混蛋身上。骨刃撕裂皮肉的触感仿佛就在指尖，鲜血的腥甜似乎已弥漫在鼻尖。
“愤怒是心魔的诱饵，越是愤怒，就越容易被操控。”
洛尘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即将燎原的火焰。烈风的动作猛地顿住，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身体因惯性微微晃动。他想起离开宗门前，洛尘将他叫到演武场的场景——那时夕阳正沉，洛尘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炼不仅是考较修为，更是磨砺心境。七情六欲皆可成为枷锁，尤其是愤怒，它会放大你的破绽，让你沦为情绪的奴隶。”
“奴隶……” 烈风喃喃自语，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呛得他喉咙生疼，却也让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他盯着火海中的黑袍人，那些狰狞的面孔依旧在挑衅，但仔细看去，他们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眼神中缺少真实的杀意，更像是某种被刻意编排的戏剧。
“这是幻境……” 烈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握的刀柄微微松开，指节的苍白渐渐褪去，“他们想激怒我，让我在怒火中失去理智，最终被火焰吞噬。”
他想起洛尘说过的另一句话：“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情绪，而是能驾驭情绪。” 怒火并未消失，它依旧在胸膛中燃烧，但此刻，烈风开始尝试掌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它掌控。他闭上眼睛，深吸三口气，每一次呼吸都努力将灼热的空气转化为平稳的灵力流转，脑海中不再回放迷雾驿站的惨状，而是专注于眼前的火海，寻找穿行的路径。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赤红的眼底已恢复清明，只剩下冰冷的专注。
“吼！懦夫！不敢报仇吗？” 火海中的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嘶吼声变得更加尖锐，他们开始用更残忍的方式破坏幻象中的驿站，将商贩的尸体抛向火焰，用骨刃在驿站的牌匾上刻下侮辱性的符号——那牌匾上“迷雾驿站”四个字，是当年所有商贩合力请工匠刻的，代表着他们对安稳生活的期盼。
烈风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怒火再次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的手微微颤抖，长刀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呼应他的情绪。但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这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你们不是他们。” 烈风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真正的仇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而不是在这里被你们这些幻影迷惑。”
他不再看那些黑袍人，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翻腾的火焰。这些火焰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次跳动都遵循着某种规律，火焰最稀薄的地方，往往是下一次爆发的前奏；而那些颜色稍暗的火舌，则蕴含着相对温和的能量。
“喝！” 烈风低喝一声，不再犹豫，身形如猎豹般窜入火海。他没有直冲黑袍人而去，而是朝着火焰最薄弱的缝隙突进。手中的长刀不再是宣泄怒火的工具，而是变成了精准的仪器——刀身微微倾斜三十度，恰好避开斜射而来的一道火舌；手腕轻转，刀刃划出一道圆弧，将迎面扑来的火焰劈开一道缺口；脚步踏着某种玄妙的韵律，每一步都落在火焰流动的间隙，避开了地面上那些灼热的火纹。
“铛！” 一刀劈在岩壁凸起的石块上，火星四溅。这一刀并非无用功，而是借反作用力改变方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侧面突然暴涨的火焰。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挥刀、每一次迈步，都经过了瞬间的计算，将灵力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足以劈开火焰，又不会因消耗过大而后继乏力。
火海中的黑袍人见他不为所动，变得更加狂躁。他们放弃了破坏驿站的幻象，转而手持骨刃朝烈风扑来。一个黑袍人从左侧的火焰中冲出，骨刃带着破风之声刺向他的后心，兜帽下的面孔扭曲成恶鬼般的模样，口中嘶吼着：“你逃不掉的！他们的死都是你的错！是你没能保护他们！”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烈风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是啊，如果那天他能再强一点，如果他没有因为贪睡而晚起，如果他能更早发现黑袍人的踪迹……或许很多人就不会死。愧疚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毒蛇在啃噬他的心脏，让他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迟滞。
“嗤——” 滚烫的火焰趁机舔上他的左臂，烧焦的布料发出刺鼻的气味，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感。
“啊！” 烈风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瞬间从自我怀疑中惊醒。他猛地转身，长刀带着凌厉的风声横扫而出——这一刀并非砍向黑袍人，而是精准地斩在那道缠绕而来的火舌根部，将其截断。同时，他的右脚狠狠跺地，借着反震之力向后急退，避开了黑袍人紧随而至的劈砍。
“想让我陷入自责吗？” 烈风看着手臂上焦黑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我承认那天我不够强，但这不是你们能利用的弱点。”
他知道，这些幻象不仅能勾起愤怒，还能放大内心的愧疚与遗憾，从而彻底摧毁他的意志。但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已转化为另一种力量——不是毁灭的冲动，而是变强的决心。他挥刀的动作更快了，每一刀都带着对过去的反思和对未来的坚定。
火焰越来越密集，温度也越来越高，烈风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刚一出现就被蒸发成白雾。他的衣衫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烧伤，但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他开始在火海中奔跑，不再刻意躲避黑袍人的幻象，而是将他们也视作火焰的一部分，用最简洁的动作劈开障碍。
一个黑袍人挡在前方，骨刃直刺他的面门。烈风不闪不避，长刀自下而上撩起，精准地磕在骨刃的侧面，利用巧劲将其荡开。同时，他的肩膀微微一沉，撞在黑袍人的胸口——那幻象发出一声闷哼，竟如真实存在般向后踉跄。但烈风没有追击，而是借着这一撞的势头继续前冲，刀刃在身侧划出一道圆弧，将两侧袭来的火焰尽数挡开。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尽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但灵力的流转却越来越平稳。他开始理解洛尘的话，愤怒并非完全是坏事，关键在于如何驾驭。此刻，那股对黑袍人的怒火依旧在他体内燃烧，但它不再是失控的野兽，而是被驯服的战马，带着他冲破重重阻碍。
火海中的幻象开始变得不稳定，黑袍人的身影出现了波动，他们的嘶吼声也带上了一丝慌乱。他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修士在如此多的挑衅下，依旧能保持冷静。他们开始用更极端的方式攻击——有的化作巨大的火球猛砸下来，有的凝聚出无数骨针射向烈风周身要害，还有的则不断重复着迷雾驿站中最残忍的画面，试图让他再次陷入情绪的旋涡。
烈风的应对却愈发从容。面对火球，他不闪不避，长刀高举过顶，刀刃上凝聚起一层淡淡的灵光，猛地劈下——刀气与火球碰撞，发出一声巨响，火球被劈成两半，从他两侧掠过，只留下灼热的气浪。面对骨针，他手腕轻抖，长刀在身前划出密不透风的刀幕，将骨针尽数挡落，每一根骨针触碰刀刃都化作黑烟消散。而那些残忍的画面，他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再让情绪有丝毫波动——那些记忆是他的伤疤，也是他前进的动力，绝不是被心魔利用的工具。
“快了……” 烈风的目光穿透层层火焰，看到了远处那道朦胧的光门。光门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周围的火海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黑暗中的灯塔。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凝聚于双脚，身形骤然加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火海中穿梭。最后的这段路程，火焰最为密集，黑袍人的幻象也最为疯狂，他们嘶吼着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做最后的阻拦。
烈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猛地将长刀横在胸前，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刀身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一道半丈长的刀气凭空出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横扫而出。这一刀没有任何技巧，却蕴含着他所有的意志——对逝者的缅怀，对仇人的愤怒，对未来的坚定，对自我的掌控。
“噗嗤——” 刀气所过之处，火焰如潮水般向两侧退去，那些扑来的黑袍人幻像触碰到刀气，瞬间如被点燃的纸人般化作黑烟。一条通往光门的道路，在他面前豁然开朗。
他没有丝毫停顿，纵身跃入光门。在身体穿过光门的刹那，他听到身后传来无数不甘的嘶吼，那是火海中黑袍人最后的挣扎。他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感受着身后的热浪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光门带来的柔和暖意。
当他完全踏入光门，回头望去时，身后的火海已消失不见，只有那道光门在缓缓关闭。火焰中黑袍人的身影在光门关闭的瞬间彻底消散，化作一缕缕黑气融入虚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烈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被火焰灼伤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剩下淡淡的印记。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灵力，比进入第五层前更加凝练、更加沉稳。
他知道，自己通过了“愤怒”的考验。这不仅是修为的提升，更是心境的蜕变。他没有消灭愤怒，而是学会了与它共存，让这股强大的情绪成为自己的助力，而非枷锁。
前方的第六层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不知等待着他的是什么考验。但烈风握紧长刀，眼神坚定地迈步向前——无论是什么，他都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