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孩童议事
聚灵树的根须在启明学府的沃土下盘桓交错，像无数条沉睡的巨龙，将地底深处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参天树冠。每片巴掌大的叶子边缘都泛着淡淡的金边，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叠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随风轻轻摇晃，像一群跃动的萤火虫。
树下的青石圆桌被孩子们擦得锃亮，边缘还留着几处稚嫩的刻痕——那是去年人族孩童阿禾用小刀刻下的星辰图案，如今已被岁月磨得模糊。桌旁的木凳高矮不一，有妖族孩童从家里搬来的兽皮软垫凳，也有魔族少年用魔气凝结的黑曜石矮凳，最显眼的是个三条腿的竹凳，缺的那条腿被人族孩童用一截红绸缠了又缠，倒成了独特的标记。
“界域议事会第三次月度会议，现在开始！”人族女娃阿禾踮着脚站在石凳上，手里举着根缠着红绸的木杖——这是她从母亲的绣篮里翻出来的，被定为议事会的“权杖”。她梳着双丫髻，鬓角别着两朵淡紫色的灵兰，说话时声音清脆得像风铃，“按规矩，先由各族代表汇报上月提议落实情况。”
虎头小妖阿山瓮声瓮气地站起来，毛茸茸的爪子往石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陶碗都跳了跳。他头上的虎耳还没完全长成，毛茸茸地耷拉着，说话时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扫着地面：“妖族商贩的兽语标注已经弄好啦！我爹让狐族姐姐们用月光石粉写的，晚上还会发光呢。昨天看见人族张叔买妖兽口粮，对着兽语标注看了半天，真的看懂了！”
“我作证！”穿青布短打的人族男孩阿竹举着手臂，他袖口还沾着早上侍弄灵田的泥点，“我娘去买灵蜂蜜，那罐子上画着小蜜蜂跳舞的图案，旁边还有兽语写的‘每日三勺’，她回来直夸妖族弟弟妹妹们聪明。”
魔族少年夜宸坐在黑曜石凳上，指尖缠着一缕淡淡的黑雾，那是他还没完全掌控的魔气，此刻正随着心情轻轻晃动。他比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墨色的头发里藏着两只小小的魔角，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发髻上的装饰：“安神草的种子已经分下去了。魔族的孩子都学会催生术了，人族和妖族的弟弟妹妹们要是种不活，可以来找我。”
阿禾用力点头，把木杖往石桌上轻轻一敲：“很好！现在进入新提议环节，按人族、妖族、魔族的顺序发言。我先来说！”她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麻纸，展开时能看到边缘被口水浸湿的痕迹——那是她昨晚反复修改时不小心沾到的。
“我想在商路沿途设‘走失宠物站’。”阿禾的声音突然低了些，手指绞着麻纸边缘，“上次看见妖族阿叔的雪狐跑丢了，他找了三天都没找到，眼睛红红的。要是能在商路的驿站旁盖个小屋子，让大家把捡到的宠物放进去，失主就能去那里找了。”
石桌旁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人族女孩阿月抱着个布偶兔，小声说：“我家的灵猫上个月跑丢过，我娘在城门口贴了好多画，后来是猎户伯伯在山里捡到的。要是有宠物站，说不定它就不会饿肚子了。”
虎头小妖阿山皱着眉头，爪子挠了挠后脑勺：“可是妖族的宠物有的会飞，有的会钻地，宠物站能装下吗？我表哥养的雷鸟一高兴就往天上冲，上次差点把坊市的幡旗撞下来。”
“可以给宠物站盖个带顶的院子呀。”阿禾立刻接话，眼睛亮晶晶的，“用藤蔓编个大网罩在上面，雷鸟就飞不出去了。至于会钻地的，把院子的地用灵土夯实，再种上缠地根，它们就钻不动啦。”
夜宸突然开口，指尖的黑雾凝了凝：“魔族的暗影豹怕光，宠物站里得留个背光的角落。还有，要让各族都派个人轮流照看，不然人族可能不认识魔族的宠物，魔族也分不清妖族的灵兽。”
阿禾赶紧从怀里掏出炭笔，在麻纸背面写写画画：“记下了！要盖带网的院子，分光照区和背光区，各族轮流值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知道哪里有多余的木料！”阿竹突然站起来，拍着胸脯说，“后山的枯灵木上个月被雷劈了好几棵，我爹说放在那里会浪费，正好可以用来盖屋子。我还会用藤条捆木料，保证结实！”
阿山也跟着点头：“妖族的石匠爷爷会垒墙，我让他来帮忙！”
夜宸默默掏出个小小的黑陶瓶：“这里面是凝固魔气，涂在木头上能防蛀，盖屋子的时候能用。”
阿禾看着麻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这个提议就通过啦！等会儿散会了，我们就去后山看看木料，争取下个月重物站能开工！”她把麻纸叠好放进怀里，又举起木杖，“接下来请妖族代表提新提议。”
阿山往石桌中间挪了挪，爪子里捧着块兽皮，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坊市长老的样子咳嗽两声：“我提议，让妖族商贩在货物上用兽语标注清楚。上次我跟着我娘去买灵米，看见魔族的叔叔对着米袋上的人族文字皱眉头，最后买错了带火属性的灵米，回去被他孩子埋怨了好几天。”
“不止呢。”夜宸突然接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姐姐上次想买妖族的疗伤药膏，结果看错了标注，买成了生发的，抹在伤口上差点长出来一丛毛。”
石桌旁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阿月笑得直不起腰，抱着布偶兔的手都松了：“真的吗？那她现在头发是不是变多了？”
夜宸耳根微微发红，指尖的黑雾晃了晃：“后来用魔气化掉了。但确实很麻烦，妖族的文字弯弯绕绕的，魔族的孩子大多不认识。”
阿山把兽皮往桌上铺开，指着上面的图案说：“我跟狐族的姐姐们商量过了，用简单的图画加兽语标注。比如疗伤药膏，就画个哭唧唧的小人，旁边画个药膏罐子，再写上兽语‘涂了就小’。灵米就画个米粒堆，旁边画个冒热气的碗，火属性的就加个小火苗，水属性的就加滴水珠。”
“这个办法好！”阿禾拍着手说，“我娘不认字，但看图一看就懂。上次她买妖族的灵果，就是看上面画着个笑脸，知道是甜的。”
阿竹挠了挠头：“可是人族的商贩要不要也跟着改呀？我奶奶眼睛花了，看小字费劲，要是也画上图案就好了。”
“可以一起改！”阿山拍着石桌，虎耳抖了抖，“让各族商贩都用图画加本族文字标注，这样大家都能看懂。我明天就去跟坊市的管事说，让他召集商贩们开个会，我们去教他们画图案！”
夜宸点头：“魔族的文字像扭曲的蛇，画成图案确实更容易懂。我可以让我父亲的文书来帮忙，把常用的货物名称都画成简单的图案。”
“那这个提议也通过啦！”阿禾在麻纸上又添了几笔，“接下来该魔族代表提提议了。”
夜宸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玉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三粒紫黑色的种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捏起一粒种子放在桌上：“我想教所有界域的孩子种安神草。”
石桌旁突然安静下来。阿禾眨了眨眼：“安神草？是不是那种能让人睡觉不做噩梦的草？我娘上次失眠，药师伯伯给了她一小把，煮水喝了就睡得很香。”
“嗯。”夜宸指尖轻轻拂过种子，“魔族的孩子从小要学控魔，很容易烦躁失眠。种安神草的时候要静心，能帮着稳定心神。而且它的叶子能泡茶，根能入药，种在院子里还能驱虫。”
阿山凑近闻了闻种子，皱着鼻子说：“闻起来苦苦的，好种吗？妖族的孩子大多性子急，我怕他们种不活。”
“很好种。”夜宸拿起种子，耐心解释，“每天浇一次灵泉水，晒一个时辰太阳就行。要是性子急，就对着它多说说话，它能听懂人的情绪。我试过，对着它念静心咒，长得比平时快一倍。”
阿月抱着布偶兔，小声说：“我妹妹晚上总做噩梦，要是种点安神草，是不是就不会哭了？”
“会有用的。”夜宸把种子分了分，轻轻放在阿月和阿山面前，“这是改良过的种子，人族和妖族的土地也能种。我写了种植的步骤，画了图画，等会儿分给你们。”
阿禾看着那粒紫黑色的种子，突然拍手道：“我们可以在学府的空地上开辟一块‘同心田’，各族孩子都在那里种安神草，谁的草长得好就给谁发小红花！”
“小红花要用灵蚕丝绣！”阿山立刻补充，“妖族的绣娘阿姨最会绣花了，我让她绣带金边的！”
阿竹兴冲冲地说：“我会翻地！我爹说我翻的地比他还平整，我来负责给同心田松土！”
夜宸看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指尖的黑雾也变得柔和起来。
阿禾把新提议记好，正准备宣布进入自由讨论环节，阿山突然一拍大腿，虎耳猛地竖了起来：“对了！还有个大事要商量——冰原雪狼能不能进坊市？”
这话一出，石桌旁顿时炸开了锅。
“不能进！”人族男孩阿木立刻反对，他去年被雪狼追过，至今还有点怕，“雪狼那么大，牙齿尖尖的，万一伤到人怎么办？上次坊市的李婶就被雪狼的尾巴扫倒了，篮子里的鸡蛋碎了一地。”
“可是雪狼很乖的！”妖族女孩阿雪抱着个雪狼玩偶，眼眶红红的，“我家的雪狼阿白会帮我娘拉雪橇，还会给弟弟妹妹暖被窝。上次坊市失火，还是它冲进屋里把我家的灵鸟救出来的。”
“那是你家的雪狼！”阿木梗着脖子，“冰原过来的雪狼都是野生的，没经过驯化，万一发狂了怎么办？魔族的护卫队上次为了拦一只闯坊市的雪狼，伤了三个护卫呢！”
“野生的雪狼只是怕生！”阿山也加入争论，爪子在桌上划出浅浅的痕迹，“我表哥在冰原当猎户，他说雪狼其实很通人性，只要不惹它，它就不会伤人。而且它们冬天找不到食物才会来坊市，要是能让它们进来找点吃的，说不定就不会乱闯了。”
夜宸指尖的黑雾突然变得急促：“魔族的坊市边缘有片废弃的训练场，那里很空旷，能不能把那里划成‘兽类友好区’？让雪狼在那里活动，派专人看着，既不会伤到百姓，也能让它们有地方落脚。”
“这个主意好！”阿禾赶紧摆手，“大家别吵了，听夜宸说。”
夜宸清了清嗓子，黑雾渐渐平稳：“兽类友好区用结界围起来，只留一个出入口，由各族的护卫轮流看守。想进坊市的兽类要先经过检查，确认没有攻击性才能进去。里面可以设个喂食点，让商贩把剩下的灵肉、灵果放在那里，雪狼就能自己去吃了。”
阿雪立刻破涕为笑：“那我可以带阿白去里面玩吗？我想让它认识一下坊市的小狗。”
“可以，但要给雪狼戴上特制的项圈，上面刻上主人的名字和族别，万一跑丢了能找回来。”夜宸补充道，“还要规定每天只能在辰时到申时之间进入，晚上就让它们回自己的地盘，免得吓到夜行人。”
阿木皱着眉头想了想，慢慢点头：“要是有护卫看着，我就不反对了。但要是雪狼敢伤人，就得立刻把它们赶出去！”
“我可以让妖族的驯兽师爷爷去教雪狼规矩！”阿山拍着胸脯保证，“他连最凶的雷狮都能训得服服帖帖，肯定能让雪狼乖乖听话。”
阿禾把大家的话都记下来，最后用木杖敲了敲石桌：“那‘划片兽类友好区’的提议也通过啦！等会儿我们就去看看那个废弃的训练场，明天跟各族长老说一声，争取早日把结界搭起来。”
树后的洛尘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指尖拂过落在肩头的树叶。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发间，映得那缕银丝像流动的月华。
苏徭靠在他身边，手里捻着片聚灵树的叶子，声音轻得像耳语：“你看他们，讨论的事情比各族长老还细致。上次长老会为了商路关税的事吵了三天，结果孩子们几句话就把兽类进坊市的事定了。”
“因为他们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洛尘的目光落在石桌旁争论着喂食点该放多少灵肉的孩子们身上，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人族想着不伤人，妖族想着不委屈兽类，魔族想着用结界解决问题，出发点都是善意，自然容易达成共识。”
苏徭看着阿禾踮着脚给大家分炭笔，阿山把自己的兽皮垫分给阿月坐，夜宸默默帮阿竹捡起掉在地上的木尺，忍不住弯起嘴角：“启明学府建了三百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各族的孩子能这样坐在一起议事。当年我们为了争夺聚灵树的使用权，各族的小一辈差点打起来。”
“时代总是在变的。”洛尘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你看那安神草的种子，在魔族的土地里能发芽，在人族的园子里也能开花，在妖族的山谷里照样能结果。孩子们就像这些种子，本就该在同一片土地上生长。”
石桌旁的讨论还在继续，孩子们的声音像清泉流过石涧，清脆又热闹。阿禾正在给大家分配任务，阿山举着爪子要去通知妖族长老，夜宸把写好的种植步骤分给每个人，阿竹已经扛着小锄头准备去后山砍木料了。
聚灵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场特别的议事会伴奏。洛尘与苏徭相视而笑，转身悄悄离开，把这片热闹的天地留给了那群正在用纯真和善意编织未来的孩子们。阳光穿过枝叶，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孩子们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