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荼此时,在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去乡村的大巴。
她孑然一身,只一件外套,甚至连包都没有背。
身上只揣着证件、徐琛给她的卡,和一部手机。
她想先去姨妈家借住一阵。
上次见面,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当时,一双种田的粗糙的手拉着她,明明比母亲年轻、却更显沧桑的姨妈含着泪,让她有空便回去,她的家就是她的家。
南城的家不能回,就先去乡下躲躲吧。
大概很快,殷承亦就会忘了她了。
夏如荼从不觉得殷承亦是公私不分的人。
即使两人出差,殷承亦在拜访客户时,也不曾对她有任何优待。
甚至,在她受伤后,他依然是公事大于私事。
她理解,也支持。
毕竟从一开始她认识他,他就是这样的人。
可在新闻发布会上,他和姚若琼深情地对望,说要宣布两个人的好消息时,夏如荼恐惧地关上了电视。
原来,他还是会区别对待的。
借着所有媒体,宣布喜讯。
他在自己面前公大于私,只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让他特殊对待的人而已。夏如荼想。
既然殷黎川借口出国疗养、退出这段关系,自己也是时候退场了。
路边的行道树不断后退,逐渐加速,让夏如荼有些眩晕。
她将头靠在窗户上,半阖起眼,感受着玻璃传导来的丝丝凉意。
手机静悄悄的。
她在路边店买了张临时电话卡,装了进去。
殷承亦不喜欢事情超出掌控,看她不在,一定会找她。
可找到又能怎样呢?
他放不下姚若琼,她就不得不放下他。
车子摇摇晃晃,偶尔还有难闻的汽油味,可夏如荼觉得,这才适合她。
一辈子,坐过一次头等舱,也够了。
“丫头?”
“醒醒,丫头,到站了。”
旁边的大娘拍拍夏如荼。
夏如荼晃晃不甚清晰的脑袋,连声道谢。
姨妈家还在老地方,从她小时候就没搬过。
想了想,夏如荼在街道口的超市买了一提牛奶、一提鸡蛋,向姨妈家走去。
谁知,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她了。
“哥?”
夏如荼停下了脚步。
徐琛上身一件速干t恤,下身一条工装裤,随意地靠在车边,指间正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
听到夏如荼的声音,他转头,将烟扔着地上,一脚碾灭,冲她走来。
“你可以啊,敢招呼都不打偷偷跑了!”
“发个信会死?”
思来想去,徐琛觉得她来投奔亲戚的可能性最大。
索性,干脆来堵她。
夏如荼看徐琛举起手,一副作势捶她的样子,赶忙举起两只手上提的东西,找借口到:
“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吗。”
嫌弃地啧了一声,徐琛接过来:“身体都没好全,瞎折腾什么。”
夏如荼甩了甩被勒疼的手指:“总不好空着手来。”
“我买过东西了。”
徐琛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看完姨妈就跟我回去。”
夏如荼停下脚步。
“我不回。”
倔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琛转过身,满脸不解:
“干嘛不回?”
“你等殷承亦那么久,不就等这天?”
夏如荼默了默:
是啊,她是想等他把外患解决。
可没想到,他会当众承认和姚若琼的关系。
就像是突然戳破了幻想的泡泡,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那,哪还有她的位置。
心中一点点自尊作祟,夏如荼梗着脖子,嘴硬道:
“我不喜欢他了。”
“你……”
徐琛想用手去戳她的脑门,一抬胳膊,才发现两只手里都提着东西。
“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前面爱得要死要活,人家表白了,她跑了。
换谁谁都疯啊!
徐琛突然有点同情殷承亦。
可怎么办呢,自己的妹妹,打也打不得,逼也逼不得。
“不随意。我考虑好了的。”夏如荼垂下了头。
总不能知三当三。
徐琛盯着她的发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吧,你别后悔就行。”
年轻人的爱情观,真是看不懂。
而后,他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冲屋里喊:“姨妈,如荼到啦,可以开饭了!”
接着徐琛转头,语气非常认真:“我今天晚上就走。”
“如果你真不想让殷承亦找到,就得换个地方。”
“如果这是你们的情趣,就当我没说。”
“……”
……
“是你说让徐琛去找。现在呢?”
殷承亦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在沙发扶手上越敲越快,心中不甚烦躁:
“已经三天了!”
“夏如荼没找到,他跑哪儿去了?”
“他姨妈那个什么乡,能有多大,走路三天也走完了吧!”
殷黎川侧靠在床头,吃着姚若琼递过来的水果,瞥了他一眼:
“他说夏如荼没过去他姨妈那儿。但还有其他亲戚在附近,正在排查。”
“他不会有什么瞒着我们吧。”殷承亦对殷黎川的判断不太认同。
可殷黎川反驳道:“你是要娶他妹妹,又不是害她,他又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干嘛瞒我们?”
两情相悦吗?
曾经,殷承亦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他动摇了。
听完他的表白,还能头也不回地走,算什么鬼的两情相悦!
但,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这么不明不白地抛下他,算怎么回事!
新闻发布会那天,家里人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让他带夏如荼回去一趟。
可他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实在瞒不住,他自己回去了一趟,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上次夏如荼流产的事他们耿耿于怀,这次把人搞丢了,自是想当然觉得他有什么事对不起人家,才让人伤还没好全、就落荒而逃。
连在国外的弟弟也打电话过来、一副老成的样子教育他。
“还是得让林睿去一趟。”
殷承亦握紧了右手:“徐琛是不是在搞鬼,一问便知。”
咚咚两声敲门声,护士走进来:
“该换药了。”
殷黎川点头,在姚若琼的搀扶下,俯卧在床上。
“情况怎么样?”
姚若琼见护士揭开纱布,又想去看,又怕看见心里难受。
“好多了。”护士一边擦药一边回答,“要是觉得痒,千万别挠。”
殷黎川答应着,转头对殷承亦说:“让江砚跟林睿一起吧。”
“他认识夏如荼,有什么事两人还能照应着。”
护士正在擦药的手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