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前世怀廷儿的时候。
那时,她跪在洗衣盆前,井水浸透了她的衣袖。手指早已冻得通红,却仍仔细搓洗着那些华贵的丝绸衣裳。
这是城南李员外家的衣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够她和林子昂一家生活半年有余。如今她嫁了林子昂,自然希望他过得好。
“快点洗!磨蹭什么呢?”身后传来林母尖厉的声音,“天黑前这些都要送回去,耽误了时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云珈蓝没有抬头,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手中衣物尽心搓洗。
过了没半刻,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云珈蓝闷哼一声,手中的丝绸滑入水中。她下意识捂住小腹,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装什么装?\"林母走过来,用拐杖戳了戳她的肩膀,\"别想偷懒!\"
\"母亲,我......\"云珈蓝刚要解释,又是一阵剧痛袭来。
林母冷声道:“为了娶你,我林家耗了大半辈子家财!你识相一点,少偷懒!”
云珈蓝无声地捂着小腹,几息后,突然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洗衣盆旁。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收拾药箱。
\"醒了?\"林子昂站在床边,面容阴沉,\"大夫说你怀孕了,两个月。\"
云珈蓝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只与一个人有过肌肤之亲,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我...我可以流掉。\"云珈蓝看向林子昂的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声音颤抖,\"现在还不晚。\"
\"流掉?“林子昂蹙紧双眉,突然俯身,直直看着她,”蓝儿,你知道是的谁吗?我们开罪得起吗?“
云珈蓝心尖发颤。
\"珈蓝,\"林子昂整理着衣袖,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谈论天气,”那位已经答应给我工部侍郎的职位,只要...你能顺利诞下这个孩子。\"
\"你...你这个畜生!\"云珈蓝抓起枕边的药碗朝他砸去,被林子昂轻松躲开。
\"省省力气吧,珈蓝。\"林子昂叹息一声,\"从现在起,你哪儿也别想去。好好养胎,等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待你。\"
他转身离开,重重关上了房门。云珈蓝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然后是林母尖细的嗓音:“看紧她!要是孩子有什么闪失,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地狱。云珈蓝被转移到林家最偏僻的院落,窗户被木板封死,门口日夜有粗使婆子把守。曾经对她毕恭毕敬的婢女们,如今都换了一副嘴脸。
“吃饭了,公主。”一个叫翠柳的,也是林母的贴身婢女,将一碗稀粥重重放在桌上,米汤溅到云珈蓝手上,\"哟,烫着您了?真是对不住啊。\"
云珈蓝沉默地接过碗,指尖传来的温度根本称不上烫。自从被囚禁,她每天的饭食越来越差,今天这碗粥里几乎看不到米粒。
\"夫人,你也太给大人拖后腿了。\"翠柳故意提高声音,\"老太太正给大人物色新的妻室呢,听说是个高门贵女......\"
另一个婢女接话:“就是,咱们少爷马上就是工部侍郎了,到时候谁还稀罕一个被人玩烂的......\"
\"闭嘴!”云珈蓝猛地将玉碗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随即目光愤愤。
“脾气还挺大。”翠柳阴阳怪气地说,“可惜啊,您现在连只蚂蚁都捏不死。”
她故意踩在云珈蓝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上,留下肮脏的脚印,“明天我再来收拾您啊,公主殿下。”
门再次被锁上,云珈蓝瘫坐在床边,手指深深陷入被褥。腹中的孩子如大火一般,将她反复炙烤。
那时她也哭了。
但没人愿意陪她。
\"云珈蓝?\"
一声轻唤将云珈蓝从血色的记忆中拽出。
眼前不再是林家阴暗的柴房,而是王府暖阁内摇曳的烛光。裴嬴川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剑眉微蹙,眸中盛着关切。
“怎么哭了?”他拇指抚过她脸颊,触到一片湿凉。
云珈蓝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前世冰冷的井水、稀薄的米粥、刻薄的讥笑还历历在目,而此刻裴嬴川指尖的温度如此真实。
她心脏揪痛,突然扑进他怀里,哭出声来。
裴嬴川明显僵了一瞬。他近乎被她的眼泪打得措手不及:\"做噩梦了?\"
云珈蓝摇头,眼泪将他前襟浸湿大片。那些委屈太深太重,却无法言说。她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回那个噩梦。
“好了好了......\"裴嬴川生硬地拍抚她的后背,”谁敢欺负你,本王诛他九族。“
这杀气腾腾的情话让云珈蓝破涕为笑,抬头看他:”你好凶。“
烛光下,她泪眼盈盈,鼻尖泛红。裴嬴川喉结滚动,低头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到底梦到什么了?“
云珈蓝垂下眼帘:”梦见...王爷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裴嬴川捏她鼻尖,”本王什么时候......\"
\"王爷几个月前还说要纳妾室。\"云珈蓝突然翻起旧账。
裴嬴川挑眉:\"那是故意气你的。除了皇帝硬塞的,你见我把谁领进门了?\"
\"没有是没有,但你一直戴着何柔嘉送你的锦囊!\"云珈蓝小声辩解,眼泪又要涌出来,\"而且...而且......\"
而且前世林子昂送她的每件首饰,最后都戴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这句话她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抽噎。
裴嬴川无奈叹息,“这个锦囊是她做的,但是是宸王遗物。本王留着做个念想而已。”
说罢,他不等云珈蓝继续瞎想,朝门外扬声道:\"来人,取蜜饯来!\"
不过片刻,惊蛰端着雕花漆盒进来,见自家公主红着眼眶窝在王爷怀里,识相地放下盒子就退了出去。
裴嬴川拈起一颗蜜渍梅子递到云珈蓝唇边:\"张嘴。\"
云珈蓝乖乖含住,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裴嬴川又喂她喝了半盏温热的安神茶,见她情绪渐稳,才轻哼道:“为个梦哭成这样,出息。”
云珈蓝靠在他肩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一缕黑发:“王爷哄我睡。\"
\"恃宠而骄?”裴嬴川斜眼看她,手上却已经调整姿势让她躺得更舒服。
云珈蓝得逞地抿嘴笑,将脸埋进他颈窝。裴嬴川身上有清洌的松木香,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让她想起前世某个雪夜。
那时她被林母罚跪在院中,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恍惚间闻到路过官员衣袍上的类似香气。
难道梦想成真了?
裴嬴川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节奏沉稳有力。云珈蓝眼皮渐渐发沉,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轻得似叹息:
\"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云珈蓝心头滚烫。
是啊,他在。
但他能在多长时间呢?
沉入黑暗前,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裴嬴川...别走。\"
\"嗯。\"裴嬴川将她往怀里带了带,\"睡吧。\"
烛火渐弱,暖阁内只剩绵长的呼吸声。裴嬴川凝视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描摹她微红的眼尾。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裴嬴川仍无睡意。他小心地抽出发麻的手臂,替云珈蓝掖好被角,轻手轻脚下了榻。
\"陈述。\"他对着虚空低唤。
陈述忙起身,出现在廊下:\"王爷。\"
\"去查查,\"裴嬴川眸色深沉,\"王妃出嫁前在乌兰,可受过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