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巴沃克巨大的套房餐厅里，清冷晨光透过水晶幕墙。长条餐桌上，气氛有点沉。
查理坐在主位，领口随便敞着，正跟面前煎得有点焦的鸡蛋较劲，叉子戳得蛋黄流了一盘子。
“火候不行！”
他皱着眉抱怨。
乐坐在对面，没说话，慢悠悠地切着香肠，切面整齐。
咕咕在桌子那头，吃相豪迈，塞了一嘴香肠和豆子，含糊地接茬：
“哎呀小大人，能吃就行啦！这比路上吃的强多了！”
艾尔玛和萝卜子坐在一起。艾尔玛小心地舀了一勺炒蛋，轻轻放在萝卜子盘子里：
“萝卜子姐姐，尝尝这个？很软的。”
萝卜子脸色还是有点白，精神不太好。她面前就一小碗白粥。她抬头对艾尔玛笑了笑，声音细细的：
“嗯，谢谢艾尔玛。”她小口吃着艾尔玛给的炒蛋。
“哼，光喝粥怎么行？”查理瞥了萝卜子一眼，对艾尔玛说，
“再去给她端点炖肉，还有那什么麦片糊！多塞点东西！”
“不用了，殿下……我真的吃不下太多……”萝卜子小声说。
“让你吃你就吃！”
查理一挥手，
“下午还有事！养足精神！”
“下午？”
咕咕咽下食物，看向查理。
乐放下咖啡杯，看向查理，语气平淡：
“是国王召见。明天。”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点。
查理烦躁地抓抓银发：
“对，明天。躲不掉了。”
“召见？”
萝卜子放下勺子，脸上露出担忧，
“是国王陛下要见殿下吗？”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大概吧。跑不了就是。”查理没好气。
“那我们……要准备什么？”
艾尔玛有点紧张地问，
“穿什么？要提前想好吗？”
乐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不用紧张。主要是殿下的事。我们就跟着进去，不叫别开口，少说少错。衣服不用操心。至于说什么？”
乐看向其他三人：
“别主动开口，宫里人琢磨不透，话说多了容易惹麻烦。”
“对对对！没错！”
咕咕连连点头，一脸深有体会，
“少说话！装傻充愣最省心！老头子我就负责吃，嘿嘿！”
“那我们怎么进去呢？会很可怕吗？”
艾尔玛还是不太放心。
“走进去。”
乐说得很简单，
“跟着殿下，跟着我。低头走路。宫里规矩是多点，人看你眼神怪点。别放心上，就当看热闹。”
“看热闹？”
萝卜子小声重复了一下，不太明白。
查理差点呛到咖啡，指着乐笑了：
“哈哈！乐大哥你真敢说！”
乐耸耸肩：
“实话。”
他看了一眼萝卜子，
“外表再金贵，剥开来都差不多。”
咕咕嘿嘿笑：
“殿下挑热闹看，可别挑花了眼！”
查理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嘴，对着萝卜子说：
“听见没？别瞎担心！下午好好吃饭，养足精神！明天跟着我，就当去串个门！完事儿咱们就回来！”
萝卜子看着查理，蓝眼睛里是信任。她认真点头：
“嗯，我明白，殿下。跟紧您。”
“这就对了！”
查理满意，转头又要去卷他的面包。
萝卜子看着查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很轻：
“殿下……”
查理嘴里塞着东西含糊地应：
“嗯？”
萝卜子手指在桌子底下悄悄揪着衣服：
“那个……明天……陛下召见……”
查理没在意：
“嗯，就那事呗。”
这时，乐突然放下咖啡杯，清脆一声。他看着查理，平静地说：
“有个规矩忘说了，刚想起来。这次召见，殿下您身边，只能带一个副官随行入殿。”
所有人都愣住了。
查理咀嚼的动作停了，眉头猛地拧紧：
“只能带一个？”
他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凭什么？老子的副官老子说了算！”
乐表情没变：
“宫里的老规矩。重要召见，正式随侍名额就一个。其他人只能在殿外等候区。”
乐那句“只能带一个”像块石头砸进水里。餐厅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咕咕嚼香肠的声音。
查理眼一瞪，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操！只能带一个？凭什么？！”
“宫里的规矩，老弟。”乐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重要召见都这样，正式随侍就一个名额。”
“狗屁规矩！”查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盘子都晃了晃，
“老子的人，老子说了算！都带去！”
“说了不算。”
乐放下杯子，清脆一声，
“那是王宫，不是你哨卡。”
“妈的！”
查理气得眼睛发红，
“老子在地下挨揍拼命的时候，谁管这破规矩！”
“地下归地下，地上归地上。”乐看着他，
“扯别的没用。老弟，定个吧，带谁？”
查理的目光扫过桌边的人。
艾尔玛紧张地攥着小拳头，尾巴尖都绷直了。萝卜子低着头，脸色更白了点。咕咕终于咽下食物，小眼睛贼亮。
“这……这有什么好挑的！”艾尔玛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急，
“当然是带萝卜子姐姐啊！她是殿下的副官！一直都跟着殿下的！”
“小丫头说得对！”咕咕立刻附和，
“正牌子副官！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乐斜了咕咕一眼，
“宫里的人讲这名号？他们只讲有用没用。”
萝卜子抬起头，声音微弱但清晰：
“殿下，您……带艾尔玛小姐去吧。她会治愈奇迹……万一……万一有什么……还能帮上忙。我……我就待在……”
“闭嘴！”查理直接打断她，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
“呜呜，对不起……”
萝卜子立刻缩了回去。
乐手指敲了敲桌面，把众人注意力拉回来：
“老弟，别赌气。这事儿得想明白点。明天去，可不是喝茶聊天。陛下为什么这时候急着召见你？你刚从那鬼地方爬出来，消息一传回来，人就到了？”
查理眉头皱得更紧。这正是他头疼的。
“我……我在下面待太久，脑袋都被魔物捶懵了！这宫里头的事，早忘了个七七八八。乐大哥，你知道的多，你给说道说道。”
乐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撑在桌沿上：
“行。咱俩就唠唠。”
“风之国的王宫里面，现在还是老皇帝亚瑟说话管事，不过在这之下，各个皇子和官员勾结，政治形式错综复杂。”
“还有教会那帮人，”
乐啧了一声，
“尤其新上任那主教斯库格斯格，念经的调门比谁都高，动不动代表神意。都不是好相与的。”
查理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见我干啥？”
“干啥？”乐哼笑一声，
“老弟，你这趟折腾动静不小！”
“你一，‘已故’的第五勇者，死里逃生，这故事本身就够离奇。”
“二，你醒过来第一件事是什么？把马格那龟儿子劈成了两半！虽说那瘪犊子活该，但好歹是个地方实权将军！你给人废了，还顺带把那些原本是‘贱民’的幸存者变成了兵或者自由民！破了人家的规矩，断了不少人的油水！”
“三，”
乐的目光在艾尔玛和萝卜子身上飞快地掠了一下，
“你身边这些人……兽人？来历不明的副官？还有这……”
他瞟了眼刚擦完嘴油的咕咕，
“看着就好收买的老油条？在老家伙们眼里，你就是个大麻烦，还是个特别能折腾的大麻烦！”
咕咕一听不乐意了：
“嘿！乐老弟！老头子我可不好收买……”
“你闭嘴。”乐眼皮都没抬。
查理的脸有点黑：
“合着老子回来了还碍着他们事了？”
“你回来就是一记大耳光！”
乐说得更直白，
“陛下是你爹，可能还有点心疼儿子。可其他人？琢磨你实力还剩几分，琢磨你脑子清醒不清醒，琢磨你是不是带着啥不该带的秘密或者玩意儿回来！最关键的——你把他们苦心经营的局面搅得稀巴烂！他们能不‘好好’见见你？”
乐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沉：
“老弟，明天那宫殿里，好听话肯定有，弯弯绕更多。套你话的，试探你斤两的，挑毛病的，指不定都想把你按回地下城算完的！所以带谁进去，‘有用’二字顶天重要！”
“那你说带谁？”查理直接问。
乐的目光这次仔仔细地在艾尔玛和萝卜子脸上扫过：
“带艾尔玛？她善，会治愈，是好。可兽人身份在宫里头本身就是个靶子！那群人精，三句话就能套得她紧张露出破绽！她的奇迹是拿来救命的，不是挡明枪暗箭的！”
艾尔玛脸一白，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带萝卜子？”
乐看向萝卜子，
“小姑娘长得俊俏，还会奇迹，固然不赖，但刚从深度昏迷里醒，脑子跟灌了浆糊差不多！人问她从克利夫兰核心区域逃出来看到了啥机密，她知道怎么说？说岔了一句，就能被扯到通敌上去！她现在这状态，站那儿都是弱点！”
“那带老子……”
咕咕刚张口。
“带你？”
乐嗤笑一声，
“带你进去给人家当内应？一杯酒下去，底裤颜色都能给人套出来！”
咕咕噎住。萝卜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艾尔玛担忧地看着查理。
乐重新看向查理，语气斩钉截铁：
“所以，带我去！”
“第一，老子懂这套路！他们打什么腔，老子能接得住，还能反着打回去！”
“第二，老子是你提拔的前哨副指挥，身份说得过去。带你出去办事的军官，合理！”
“第三，老子脸皮厚心够硬！那帮老狐狸想玩心眼，老子当看猴戏！保证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出来！”
查理沉默了。乐的分析像刀子一样，把他之前的冲动都割开。他看着乐那张带着痞气却又无比认真的脸，又看看身边两个忐忑不安的姑娘和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
他心里那股被规矩束缚的窝囊气还在，但理智压了上来。带乐，确实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操！”
查理又是重重一拍桌子，算是泄愤。
“行！就你了！”他指着乐：
“乐大哥！明天老子的小命可就压你身上了！别给老子掉链子！”
“放心！”乐咧开嘴，露出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老弟，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