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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旱得久了,大地像一张被火烤焦的饼,龟裂开无数道深痕,直刺人心。田里的禾苗枯黄倒伏,蔫头耷脑地伏在滚烫的土地上,奄奄一息。村中老井早已干涸见底,只余下厚厚一层黄沙,风一吹,便漫天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村民们每日天不亮便排着长队,顶着灼人的日头,到十几里外仅剩的一处浑浊水洼里,用瓢一点点舀那泥汤般的水,浑浊不堪,沉淀许久才敢入口。村中老者望着枯焦的田地和愁苦的乡亲,只能长叹一声:“天罚啊,天罚!”

村东头住着一位老儒生,姓周,名文渊。他年过五旬,须发已有些花白,但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他看着乡亲们日渐深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心如刀绞。他常在村口那眼早已枯竭的老泉边徘徊,泉眼深陷如空洞的眼窝,泉底积着厚厚的枯叶和尘土,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生机。周文渊抚着泉边冰凉的石头,喃喃自语:“泉水啊泉水,你若能再涌,该救下多少生灵啊!”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他。他回到家,翻出珍藏的笔墨纸砚,又搬来几案,径直放在那枯竭的泉眼旁。他研好浓墨,铺开素纸,提笔悬腕,对着那干涸的泉眼,沉声道:“我周文渊,愿以心血着书,若能感天动地,使泉复涌,救此一方百姓,我死而无憾!”

从此,泉眼旁便多了一个挥毫的身影。无论晨昏,周文渊都端坐几案之后,笔走龙蛇。他写的是《救荒策》,写的是《水利疏》,写的是《劝农文》……字字句句,皆是他胸中忧思,笔下悲悯。日头毒辣时,他汗如雨下,滴落在砚台中,与墨汁混在一起;夜深人静时,想到百姓疾苦,他常常老泪纵横,泪水也无声地滑落,混入墨汁,再随着他的笔尖,一点点渗入纸中,又悄然滴落进那枯竭的泉眼深处。

起初,村民们只当老儒生痴了。有人劝他:“周先生,天旱成这样,您写这些字顶什么用?不如省些力气,跟我们去远处舀水吧。”周文渊只是摇摇头,并不停笔。日子久了,见他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便有人叹息着摇头,有人则暗地里说他疯了。可周文渊仿佛置身事外,心中只有那支笔,只有那眼泉,只有那些渴盼甘霖的乡亲。

他的身体日渐消瘦,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执拗的火焰。墨汁用了一罐又一罐,眼泪流了一回又一回,写好的书稿在泉边堆起了一叠,像一座小小的坟茔。

这日,已是周文渊在泉边着书的第三个月。天空依旧赤红如炉,连一丝风也没有。他写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时,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他手一抖,饱蘸墨汁的笔掉落在泉眼深处。他俯身想去捡,却因连日操劳,头晕目眩,竟也一头向那枯竭的泉眼栽倒下去!

“周先生!”正在附近挑水的几个村民惊呼着跑过来。只见周文渊倒在泉边,面色惨白,人事不省,而那支毛笔,恰好笔尖朝下,插在泉眼最底部的淤泥里。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又是掐人中又是呼喊。过了好一会儿,周文渊才悠悠转醒,他第一句话便是:“我的笔……我的笔……”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插着毛笔的泉眼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咕噜”声,仿佛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众人屏息凝神,只见那泉眼底部,浑浊的泥水竟开始微微晃动,接着,一缕细若游丝的清水,缓缓地从笔尖插着的地方渗了出来!那水带着一丝淡淡的墨色,在浑浊的泥汤中格外显眼。

“水!水!出水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了。

那缕清水越来越粗,越来越急,汩汩有声,很快便冲开了表面的泥沙和枯叶,形成了一股小小的清流。泉水清澈见底,却带着一股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墨香,清雅芬芳,沁人心脾。泉水顺着泉眼汩汩涌出,很快便在泉底积起一汪碧水,然后漫过泉沿,流向干渴的土地。

村民们先是呆立当场,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扑到泉边,用颤抖的手捧起泉水,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泉水清冽甘甜,那股淡淡的墨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直透心脾,不仅解了喉头的焦渴,更仿佛有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竟一扫而空,头脑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灵光。

“神了!真是神了!”老者捧着泉水,老泪纵横,“周先生,是您救了我们啊!”

周文渊被村民搀扶着,看着那复涌的清泉,闻着那熟悉的墨香,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却也因力竭而再次昏了过去。

泉水复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四邻八乡。人们扶老携幼,提着桶,端着盆,从四面八方赶来。那带着墨香的泉水不仅解了渴,更奇的是,饮过泉水的人,觉得思路大开,读书的过目不忘,种田的能想出引水妙法,做生意的也变得格外精明。连村里几个痴傻的孩子,饮了几日泉水后,竟也慢慢开了窍,能认些字,说些简单的话了。人们都说,这是周先生的文气化作了泉水,滋养了这片土地和人心。

周文渊醒来后,身体大不如前,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他每日依旧会到泉边坐坐,看着乡亲们取水,看着孩子们在泉水边嬉戏,脸上总是带着满足的微笑。他不再着书,只是将那些写好的书稿,一页页,投入那涌动的泉水中。墨色的纸张在水中打了个旋儿,便迅速化开,仿佛融入了泉水的血脉,那泉水的墨香,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从此,这眼泉便被称为“墨泉”。泉水日夜不息地涌流,带着那独特的墨香,滋养着一方水土。人们饮水思源,在泉边为周文渊立了一块石碑,上书“墨香惠泽”。周文渊的故事,也随着墨泉的流水,代代相传,成了一个温暖的民间传说。人们说,真正的学问,不是束之高阁的冰冷文字,而是能化作甘霖,滋润人心,救民于水火的力量。那墨香,是文人的风骨,更是悲天悯人的大爱,永远流淌在乡亲们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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