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从洞口喷薄而出的气息，是活的。
它像无数只冰冷滑腻的触手，钻进人的七窍，搅动着五脏六腑。
江月澜的胃里一阵翻涌，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林月瑛的身体也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前世今生，从未闻过如此纯粹的、由死亡与绝望熬制成的味道。
“准圣女，请。”
鬼面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邀请她们去后花园品茶。
他率先迈步，黑袍的下摆消失在洞口的黑暗中。
断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着林月瑛做出一个谦卑的“请”的手势，眼神却不敢与她对视，只是畏惧地瞟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阶梯。
林月瑛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扬起一抹更加妖冶的笑。
她伸出胳膊，自然而然地挽住了身侧僵硬的江月澜。
“走，月澜宝贝，咱们去瞧瞧，这黑风集的‘主菜’，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硬生生将那股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息冲淡了几分。
江月澜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那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许。
她点了点头，任由林月瑛拉着她，走进了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向下的石阶很长，湿滑而黏腻，墙壁上每隔数米才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磷石，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浓，那些哀嚎与嘶吼也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江月澜能清晰地分辨出魔兽临死前的咆哮，和人类在极致痛苦中发出的、已经不似人声的惨叫。
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林月瑛挽着她的手紧了紧，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别怕，就当是逛鬼屋，谁先叫出声谁是小狗。”
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让江月澜紧绷的神经莫名一松，她又气又想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压低声音回敬道：“你才是狗！”
“汪。”
林月瑛毫无节操地叫了一声。
江月澜：“……”
这短暂的插曲，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了这浓重得化不开的恐怖氛围。
江月澜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那么怕了。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
溶洞的规模，几乎不亚于楼上的整个斗场。
穹顶高悬，挂满了狰狞的钟乳石，四周的洞壁上，则密密麻麻地焊接着上百个巨大的钢铁囚笼。
囚笼里，关押着各种各样的生物。
有伤痕累累的魔兽，有眼神呆滞的佣兵，甚至还有衣衫褴褛的平民，男女老少，蜷缩在角落里，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死寂。
而在溶洞的正中央，是五个如同小型湖泊般的血池。
池中翻滚着粘稠如岩浆的暗红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怨毒。
无数森白的骨骸在血池中沉浮，分不清是人是兽。
十几名身穿血煞教服饰的教徒，正像工蚁一样忙碌着。他们面无表情地打开一个个囚笼，将里面的“材料”拖拽出来，用一种巨大的、如同绞肉机般的法器碾成血肉碎末，然后倾倒入血池之中。
每当有新的血肉注入，血池便会剧烈地翻腾起来，那些凄厉的惨叫，正是来源于此。
这哪里是什么秘密据点，这分明是一座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以生命为原料的……
地狱工坊！
江月澜的呼吸停滞了。
她看着一个教徒粗暴地从笼子里拖出一个瘦小的女孩，那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哭喊着叫着“娘”，却被毫不留情地丢向了那台嗡嗡作响的绞肉法器。
“不……”
江月澜的嘴唇翕动，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与杀意直冲天灵盖，她体内的水系灵力瞬间暴走，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眼看就要出鞘！
“啪。”
林月瑛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别脏了你的剑。”
林月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江月澜猛地转头，对上了林月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媚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幽暗。
她是在救她。江月澜瞬间明白了。在这里动手，她们两个谁也走不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灵力与气血，指甲却深深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们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鬼面。
鬼面回过头，那张白色骨面下的眼孔，似乎在江月澜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林月瑛，沙哑地开口：“准圣女觉得，这里的景象如何？”
林月瑛松开江月澜，环抱双臂，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慵懒表情。她挑剔地扫视了一圈，撇了撇嘴。
“不怎么样。”
她懒洋洋地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场面，就这？跟乡下屠宰场似的，一股子腥臊味儿。断指，你们分舵的办事效率，我很怀疑啊。”
断指的腰弯得更低了，冷汗浸湿了后背：“圣女教训的是，属下……属下一定改进。”
“改进？怎么改进？”
林月瑛冷笑一声，伸出纤纤玉指，点向那五个血池，
“就靠这些歪瓜裂枣当材料？怨气不纯，血气驳杂，炼出来的东西，能有什么用？拿去喂狗，狗都嫌腥。”
这番话，让鬼面都沉默了片刻。
他似乎没想到，这位准圣女的关注点，竟然是在“材料品质”和“生产效率”上。
“准圣女有所不知。”
鬼面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诡异，
“化神丹的精髓，不在于血肉的强弱，而在于……怨恨。唯有在生命最后一刻，迸发出的最纯粹的绝望与憎恨，才是催生神丹胚胎最好的养料。”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血池的中央。
林月瑛和江月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每个血池的中心，都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肉瘤。
那肉瘤如同心脏般“砰砰”跳动着，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每一次跳动，都在疯狂地吸收着池中浓郁的血水与怨气。
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薄膜，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正在蠕动、成型的人形轮廓。
“你看。”
“那，就是“化神丹”的……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