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庐州,天高云淡,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变得温煦而明亮。翠湖苑别墅区里,高大的香樟树依旧郁郁葱葱,只是叶尖悄然染上了点点属于秋天的微黄。
假期的悠闲时光在家的温暖中流淌。在两家人的笑闹聚餐、长辈的殷切关怀间隙,田夕薇拉着陈羽墨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提议:“小墨,回学校看看好不好?好想看看张老头是不是还在咆哮,还有我们那棵香樟树!”
陈羽墨看着身边女孩眼中纯粹的怀念和期待,心中那片被实验室和沉重未来占据的角落,仿佛被这明媚的阳光和她的笑容轻轻熨帖。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笑着点头:“好。”
没有惊动长辈,两人像最普通的高中生情侣,骑着单车,沿着熟悉的林荫道,一路回到了承载着他们青春最初悸动的地方——庐州一中。
国庆假期,校园里空旷而安静,只有几个校工在远处修剪草坪。熟悉的铁艺大门,熟悉的“博学笃志”校训石,熟悉的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一切仿佛都没变,却又因为心境的不同,染上了别样的温柔色彩。
他们并肩走在空旷的操场上,塑胶跑道在阳光下散发着微热的气息。
“记得吗?那次运动会,你跑三千米,最后一圈差点摔倒,还是我冲进去扶的你!”田夕薇指着跑道的一个弯道处,咯咯地笑起来,眉眼弯弯。
陈羽墨也笑了,带着点无奈:“你还好意思说,害我被张老头训了半节课,说影响比赛秩序。”
“那怎么了?我乐意!”田夕薇扬起下巴,得意得像只小孔雀,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青春的回忆如同温暖的溪流,冲刷着陈羽墨心头那层名为“未来”的沉重冰霜。他感受着臂弯里真实的温度,侧头看着她阳光下明媚生动的侧脸,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温柔情愫在胸腔里无声地蔓延、发酵。他收紧手臂,将她揽得更近了些。
【环境扫描:无异常能量波动。无威胁信号。信息链路:低功耗待机。】
烛龙冰冷的提示在意识深处一闪而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沉没,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此刻的陈羽墨,不需要它的警示。他的世界,只有身边的她,和这片阳光下的安宁。
他们穿过操场,走向那栋熟悉的、爬满常青藤的教学楼。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脚步的回声。停在高三(七)班门口,透过玻璃窗望进去。
熟悉的教室布局。讲台、黑板、一排排课桌椅。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靠窗的某个位置上——正是陈羽墨当年的座位,而他旁边的,就是田夕薇的。
“看!我们的‘宝座’!”田夕薇指着里面,语气里充满了怀念,“张老头的粉笔头还是那么准吗?那次他砸你头上,声音可响了!”
陈羽墨的目光落在讲台旁残留的一小撮粉笔灰上,又扫过后门上方那个熟悉的黑色监控半球。曾经让他如芒在背的粉笔声和监控探头,此刻只余下淡淡的莞尔。他推开虚掩的教室门,两人走了进去。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粉笔灰和少年汗水的味道。田夕薇轻快地跑到自己当年的座位坐下,拍了拍旁边的桌子:“陈神,快过来!作业借我抄抄!”
陈羽墨依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一切都那么熟悉。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扎着马尾、鼻尖沾着粉笔灰、偷偷摸摸抄他卷子的少女。
“喂,”田夕薇忽然凑近,带着点狡黠的笑,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还记得你在这里,对我说过什么疯话吗?”
陈羽墨的心猛地一跳,目光瞬间锁住她近在咫尺的、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那句石破天惊的“当科学家家属”仿佛带着时空的回响,再次在安静的教室里轻轻震荡。
他深深地望着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如同前世今生的宿命重演,指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和温柔,轻轻拂过她挺翘的鼻梁。
“这里,”他的指腹停留在她鼻尖的位置,声音低沉而清晰,“沾了点东西。”
不是粉笔灰。此刻她的鼻尖干干净净。
田夕薇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如同染上了天边最绚丽的晚霞。她当然懂他指的是什么——是那个被粉笔灰标记的时刻,是他那句改变一切的宣言。少女的羞涩和甜蜜在心底炸开,她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目光,却又被他眼中深沉如海的情意牢牢吸引。
陈羽墨的手没有收回,反而顺势捧住了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眼神专注得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乖乖,”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那句话,不是疯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重复,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是预言。”
田夕薇的心跳骤然失序。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里面翻涌着她无法完全理解、却让她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深沉情感。是承诺,是守护,还有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才抵达此处的厚重。她忘记了羞涩,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读懂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眼底深处的东西。
无需更多言语。陈羽墨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这个吻,不似鹭岛海风中的初吻那般带着试探的悸动,它更沉静,更温柔,如同归航的船锚,带着历经风浪后的笃定,稳稳地沉入她心湖的最深处。
额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田夕薇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心底最后一丝因他之前异常而产生的隐约不安,在这个吻中彻底烟消云散。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教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窗外香樟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和彼此交融的呼吸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田夕薇才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红晕未消,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点小女生的娇蛮:“预言是吧?那伟大的陈科学家,你的‘家属’现在饿了!带我去吃后街那家关东煮!要加双份萝卜和魔芋丝!”
陈羽墨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眼底的沉重彻底化开,漾起温柔的笑意:“遵命,田家属。”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牵着手走出安静的教室,走出空旷的教学楼,走向校外那条烟火气升腾的后街。
再次路过操场边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时,陈羽墨的脚步微微一顿。浓密的树冠在夕阳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目光扫过那片浓绿。
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摇曳光影。
是错觉吧?他微微摇头,将那一瞬间莫名的心悸压下。或许是记忆的残影,或许是烛龙核心在绝对放松状态下极其微弱的被动感知涟漪。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紧了紧握着田夕薇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真实温度。
这一次,阳光之下,万物清明。他的战场在远方,而他的根系,此刻正稳稳地扎在这片温暖的人间烟火里,被他牢牢守护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