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地的舞蹈热烈欢快,舞女的衣服短小轻薄,柳腰酥胸尽显魅惑。伴随着最后几个鼓点绿锦带着三位伴舞绕到郾王身旁,温香软玉跌坐怀中,红唇香吻轻落面颊。
郾王搂着绿锦的细腰,赞她自打身体好了之后妖气更胜从前,简直就是个狐狸精。绿锦捏着王爷的鼻子娇媚道:“人家就是要做个千年的狐狸精,和王爷一起千千岁!”
蒋文明看着王爷心情大好,便知道绿锦带着这三位美人从现在到明早都会牢牢缠住王爷的,这段时间他基本可以悠闲一下了,他叫来下边的人安排嘱咐了一下,便踱着小方步回去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哇!”用水生的话说,“怪不得连神仙都想下凡,这花湖简直就是磨炼意志力的妖精窟啊!”
入夜的花湖正如其名,岸边花灯高悬,湖上画舫萧鼓,船内纸迷金醉。
每一艘画舫都悬挂着不同名字,意为分属不同的青楼,这其实和你在岸上挑选一家青楼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你需要在特定的码头登上一条摆渡小船将你送到指定的画舫之上。
湖心那艘三层的花船可谓灯珠辉煌,船头船尾各有一盏两个男人抻直手臂才能勉强合围的竹皮大灯笼,这灯笼需要将竹皮削至薄如丝绢然后编制而成,烛火透过青色的竹皮显出暖调的慵懒浮靡。
召唤摆渡船的花铃挂在岸边延伸至水面的小桥上,三声铃响,就会有船来接应。
果然,铃响片刻,一团光亮越来越近,蓬顶吊着风灯的乌蓬小船悠悠的从水面上划过来。
这摇铃之人身着暗紫鸟兽纹缎袍,腰系嵌玉带,头戴儒巾帽,一身富贵闲人的打扮却和他尖嘴猴腮的气质极为相悖,透露出装腔作势的刻意。
接应的小厮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只要上得花船去舍得银子便是,待客人迈上船,欸乃一声,小船便划向湖心。
这装腔作势之徒进了小船舱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另一位客人----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公子。
他打量着这小公子的玄色蜀锦长袍和梅花竹节纹金簪,仔细回忆着是哪个府里的少爷,想了一圈仍觉得面生,便认定应该是哪个富商的阔绰子弟,想到这里便放松自矜起来。
“小公子,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也是同道中人,可是也去乐天阁呀?”
“找人。”
“那去了花船上不都是找人的吗,我定了头牌倾月姑娘,可花了不少银子,小公子找谁呀?”
“找你。”
“哈哈哈......”尖嘴猴腮的他一脸色相,“你这小公子荤得很嘛,有我这把年纪的小官吗,哈哈哈,你找我干什么?”
“找人。”对面的人又绕了回去。
笑声慢慢冻结,他突然在这小公子始终面无表情的俏脸上感觉到了冰冷的敌意,或者说,是杀气。
他不安地四下张望,小船已经驶离岸边很远,他冲着小厮高喊靠岸回去,但那个划桨的身影充耳不闻没有丝毫停滞。
他吞咽了下口水尽量保持冷静问道:“你......你要找谁?”
“房青柳。”
“什么柳?不认识。”
“被王府掳走的织女,房青柳。”
他心下这才明白,这是来寻仇的。
蒋文明忙解释道:“这每年,呃......每月进进出出王府的女子太多了,但我们都是召进王府的,未曾有强掳过谁,愿意伺候王爷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发放路费让其回家了,但你说的这个房青柳我真的不记得了。”
“老猢狲少给我放屁!”那个摇船的小厮不知道何时进了船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我们跟踪你可不是一次半次,早就探听到很多不愿受辱的女子要么被你们打死要么被卖给了青楼,这花船上是不是也有你卖来的人啊?告诉你,今天不老实交代,明早就让人捞你去吧!”。
今天是落了圈套,看到这俩的神色怕是不能善了了,但他好歹郾王府的家令,就这俩乳臭未干的小玩意儿能把他怎样?
他指着两人厉声喝道:“你们既然跟踪我就理应清楚我的身份,伤了郾王府的家令可知道是什么后果?趁着人头还在脖子上,给我老老实实送回岸上,到时候我可以让翊卫放你们一马,否则定让他们将你俩射成一堆血肉!什么柳啊花啊,都是王爷的女人,他想怎么处置还需要问你们的意见吗?”
两人静默无声,似是真的被他的身份和气势镇住了。
蒋文明啐了一口,抄起舱内的果篮便冲着小厮的脸掷了上去:“你个王八犊子,还不给老子赶紧送回去?!”
那疾飞的果篮在距离小厮的脸部一拳的地方生生停住,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空中......
.......小厮从后面歪出头,咧嘴一笑......
蒋文明惊得在座位上连连后挪,而此时那个始终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小公子冰冷的开口:“既然不说,那你就没用了。”
蒋文明反应还挺快,拔腿蹿跳,身体跃起,就在他将要投入湖中的刹那,一道红光追上抹过了他的脖子,其迅疾丝毫没有打断他动作的连贯性,接着便响起接触湖面的“噗通”声......
在夜色和水汽的遮掩下,乌蓬小船划向了一处人迹稀少的岸边,两人登岸弃船向着喧嚣的夜市而去.....
裴墀回家的时候,姐姐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了,看到她就嗔怪道怎么逛了这么久,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回来就要遣人去找了。
水生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锦盒,连牙齿都用上了,嘴里还叼着一个小包袱,含糊不清的说着:“夜市太好玩了,我和小师叔从头逛到尾,花光了钱才回来。”
裴墀从水生手上接过几个锦盒递给裴翊:“姐姐,这几个给你挑的。”
裴翊早忘了责怪她,欣喜道:“老三挑的我肯定都喜欢!没钱了是么?明天我再给你,咱爹别的没有,就有钱!”
虽然外面阳光灿烂但殓房里仍充斥一股阴腐潮湿的味道,待了半个时辰后徐斡已经闻不到刚进来时的气味了。
他的双唇抿的越来越紧,蒋文明大睁双眼,只脖颈一处抹喉致命伤,在湖中泡了一夜,原本血液就已经流干的伤口被洗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伤口又深又细,是极其锋利的武器所致而且下手精准迅速,而且蒋文明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胡雷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家令的什么东西都没丢,看来是仇杀,他这是惹了大麻烦,凶手不可能不知道他是郾王府的人。”
“王爷大发雷霆,这是打了郾王府的脸呐,接下来有的忙了,大理寺的人怎么说?”
“他们说找到了花船上的一个目击者,亲眼看到蒋家令是自己投湖的。”
“自己投湖?”
“对!”胡雷学着大理寺的口气,“注意哈,是投湖,不是跳湖,不是被扔下湖!”他挠挠头,“仵作也说他有溺水的特征,可他明明是被割喉而死,难道说被抹了脖子还能投湖?”
徐斡摸摸鼻子:“这么深的伤口,一刀下去时肯定有大量鲜血涌出,人在那一瞬间浑身发软,是没有足够力气做出投湖这样的动作的。”
“哦,对了,在码头两里之外的岸边发现了小船,应该就是凶手遗弃的,船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有清洗过的痕迹吗?”
老胡摊手:“也没有,你说难不成这凶手拿剑抵着蒋家令的脖子,让他站到船边听口令一二三,两人一个抹一个投?”
徐斡仿佛一直在思索什么,说:“如果剑足够快,也不是不可能在他投湖的一霎那将其割喉。”
老胡一脸心向往之:“那真是高手啊!剑快人更快!”
“老胡,说到剑,你觉得这应该是什么剑?”
“那不好说,但从伤口上看异常锋利是一定的了,而且应该很轻巧,我觉得吧......”
两人眼光对视,异口同声道:“赤琉金!”
徐斡的眼光又转回到蒋文明惨白浮囊的脸上,他伸手轻轻合上那双凸出又绝望的眼睛,视线却在蒋文明额头上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停了下来,他脑中闪过一道微光,不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也刚刚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