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一下刹住脚步,心里咯噔一声,眼皮狂跳。
“秋桂,老三,听到了吗?”
那身后的母子早已经放开了手,盯着小孩,眼看他晃动不稳将要坠下高阁,终于也慌了神。
侯府外孙殒命----拉还是不拉?
林芸和攥紧了手指,突然,那肖似俞熙同的脸庞一声大叫,身形歪了下去......
她本能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袖管......
沉重的懊悔像天塌了一样压下来。
.....谁知道下一刻,那歪出去的小身体猛然回正,迅速倒向她们,母女躲闪不及被俞瑎重重撞开。
他像一匹迎头奔来的小马驹撞开她们后继续往前飞去,六七丈后陡然减速,冲入一个怀抱中,来人借势去力将他稳稳横夹在腋下......
一切不过瞬时之事,俞瑎被放到地上,愣愣的,“嗷”的一声嚎出来:“小姨母————!”
神兵天降让母女如堕云雾,愕然盯着来人-----“小姨母”?这面容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双没有暖意的狠辣眼神。
林芸和不自主的后退两步,脱口而出道:“裴三!”
裴三此时怒从心头起,她大步上前,人未至巴掌先到,林芸和急忙护在母亲身前,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她的后脑上,她尖叫:“裴三你疯了吗?”
“你才知道吗?”
裴三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尖叫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色越来越红,眼神溢满了恐惧,林夫人疯了一般撕扯着裴三:“你放开,松手,小畜生!”
“阿墀,阿墀!”姐姐出现。
她扑上来掰着妹妹的手,“阿墀,她不能死,记得吗,她还不能死,阿墀,听话。”
裴三缓缓松开手,林芸和嘶哑着换出一口长气。
林夫人高声责骂道:“你发什么疯?是俞瑎非要让我们抱他上去看风景,你没看到芸和是要救他吗?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裴翊你妹妹的疯病医好了没有?!”
巴掌又扬了起来,姐姐一把摁住,她不耐烦的甩开:“这老货是在胡说,他们要害俞瑎!”
裴翊瞪着林家母女:“你们看到了,我妹妹回来了而且不会再走了,大家以后的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些年裴墀为了强身健体也颇学了功夫在身上,我这个姐姐的话她也不是处处都听的。
她眼里要喷出火:“林芸和,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跟阿墀比任性蛮横,到时候的苦头我怕你都吃不下!”
又转向愤恨不屑地林母:“还有你!你害没害俞瑎我虽没看清,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救他!”她逼近几步,“林夫人,我劝你现在去给菩萨好好嗑几个响头,幸好我儿没事,否则你母女就得一起陪葬!”
走!她一手拉着一个!
姐姐叮嘱今天的事不要告诉父亲,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裴墀心中很不痛快,她不会真的杀了那二人,但今天的教训实在太轻了,就一个巴掌,哪里够那对母女分的?
回去的路上俞瑎一直躲在秋桂身后,他很有眼力见儿,偷瞄着娘亲和姨母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让人哆嗦。
果然,一踏入府门,裴翊拖着儿子就给拎到丈夫的书房,正在伏案的俞熙同被突然闯入的母子惊的抬起头,忙问:“这是怎么了?”
一直紧绷的裴翊在确定踏入自己的府邸和见到信赖的丈夫后,双腿一软瘫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对儿子命悬一线的惊惧愤怒,对妹妹爆发杀戮念头的提心吊胆,让她一路都压制着情绪,直到此刻,她就像被抽掉脊梁骨一样在丈夫怀里哭道:“今天......若不是阿墀,俞瑎就.....就粉身碎骨了......”
在丈夫的细心宽慰下,裴翊总算平静下来,她抓起杯子灌了些茶水,目光狠狠地射向了瑟瑟发抖的俞瑎......
裴墀倚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无视小孩求救的眼神,强压之下俞瑎老老实实地的还原了事情经过----他被诱骗站上了栏板。
即便这样她也一点都不同情这个小孩,姐姐和姐夫说的对,为什么要甩开秋桂?为什么要单独乱跑?为什么要别人抱你上栏板?
“站好,眼泪擦干!”看着姐姐姐夫要对俞瑎展开深入骨髓的批评教育,她临走前提醒道:“哎,让他死死记住林家人的狗屁长相。”
路过跪在院里请求责罚的秋桂,裴墀目不斜视道:“姐姐应该不会罚你,但你若是我的人,我定会责罚,一个四岁的小屁孩都看不住。”
秋桂嗫嚅着低头称是,她心里也是懊悔万分。
郾王听到徐斡汇报蒋文明的死因调查仍无进展时不由烦躁,指责道,你知不知道本王的家令被杀让我脸上多么无光!
又听到徐斡说不排除被掳女子家人寻仇报复时,郾王突然冷静了下来,思忖片刻,一改方才态度,令徐斡不要再继续调查了,大理寺那边他自会去招呼,给蒋文明的家人厚恤,此事就此打住。
他挥挥手不容徐斡再问,让他出去。
徐斡心下明白,关于那些女子的事想必不仅仅是死了一两个人那么简单,郾王不想因此被人利用蒋文明一案顺藤摸瓜牵涉到王府大局。
徐斡路过上林小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自打他们走后这里就又静了下来,脑子里闪过阴阳宴,湖边炙肉,一心亭内的逼视,一弓十箭,还有他跪下求她给红绫解毒.......
他晃了晃脑袋,跺了下脚:徐斡,你都给她跪下了还不知道她的冷酷无情吗,那招隔空扼喉你忘了吗?还不赶紧将房青柳找到,否则到时候拧断脖子给你沉到湖里喂鱼!!
他瞅着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蒋文明你到底把人关在了哪里,或者把人处理到了哪里?
等一下,湖?湖?湖?
徐斡气喘吁吁找到胡雷,让他今天起巡视时多绕着湖边走,注意一下有没有可疑的入口。
自打忌辰一事之后,本来闲云野鹤的裴允信开始隔三差五被雍帝召唤,他仿佛忘了曾应允裴允信不涉朝政颐养天年,不是召他下棋品茗就是散步游园。
今天又给抚宁侯召入了宫中。
裴允信进了殿内,林致素已经在和雍帝讨论新政推行一事,他便在旁边默默地站着,直到雍帝突然点名道:“裴卿,别老发呆了,关于新政如何在各个封地有效推行一事,你有什么见解?”
裴允信憨直道:“回陛下,老臣掌管太常寺,负责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等事宜,这新政之事,臣实在被难为住了。”
林致素言:“陛下,臣认为这新政推行目前看来还是比较顺利,只不过各封地藩王和百姓接受和实施起来都需要个过程,不必忧虑。”
“但朕听闻,郾州对新政可是闹得厉害。”雍帝并没有完全买宰相的账。
“回陛下,郾州是最大的藩王封地,地广民多,推行起来确实情况更复杂一些,臣已经安排得力人选下个月前往郾州亲自监督和指导具体推行事宜。”林致素回答有条不紊。
“监管郾州新政的人选朕已有定夺,”雍帝眼光又落到发呆的裴允信身上,“侯爷,您回头亲自走一趟吧。”
啊?弄啥咧?裴林二人皆吃了一惊。
林致素本想派自己的心腹前去郾州尽量平息事端,自己则和郾王摆明利害-----新政皇上已经决议推行,切不要在此事上做出过火之举,以免授之以柄。
裴允信迟疑道:“陛下,并非臣推诿,多年不涉朝政,骤然前去监管新政恐有失误啊。”
雍帝不以为意:“既是新政就有一个成熟的过程,查漏补缺自是常态。朕选侯爷是恰恰是因为你不涉朝政多年。”
林致素快速抹去眼中的疑窦,听到裴允信又要请辞,也规劝道:“侯爷,陛下励精图治兴邦立事,正是用人之际,您意懒情疏多年,如今再行推脱实在是说不过去,难不成还要陛下求侯爷?”
一个“求”字犹如石落湖中,雍帝细长的双眸幽深,但并未有过多反应。
裴允信满脸委屈:“老臣这些年专职鼓乐,含饴弄孙,脑子和嘴都迟钝了许多,林相这牙口我都要招架不住了。圣上既然不嫌弃臣愚钝,那老臣就走这一趟。”
雍帝目送二人背影离开,转而让高公公传召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