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沥青一样包裹着我。
月光从生锈的通风管道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
铁锈味混着腐肉的气息灌入鼻腔时,我正被反绑在金属椅上。
我动了动被铁链锁住的手腕,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废弃屠宰场厂房里格外刺耳。
不久前,我在干什么来着?
哦,刚收到莉娜今早发来的消息,说把银钉放在枕头下后,三年来第一次安睡到天亮。
照片里那枚锈迹斑斑的钉子躺在她的粉色枕套上,像一滴干涸的血。
该死的血月生物查不到,这点小改变也算不得成就,我准备离开这个寒冷的地方。
然后...
然后就该死地被绑架了。
我眯着眼睛,后脑勺抵在冰冷的铁柱上。
麻药的效力还没完全褪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手腕上的尼龙扎带深深勒进皮肤,脚踝也被铁链锁在生锈的管道上——
绑匪倒是很专业。
\"醒了?\"
粗粝的男声在右侧响起,接着是靴子碾过碎玻璃的声响。
有人粗暴地拽起我的头发,手电筒的强光直射瞳孔——
人类的眼睛会本能地流泪,于是我配合地眯起眼,让睫毛沾上湿意。
\"裴大小姐。\"
男人戴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灰眼睛,\"有人托我们给您带个话。\"
他身后还有三个人,清一色战术装备,但没任何组织标识。
\"你们知道我是谁。\"
我试着活动手指,血液开始缓慢流向指尖,\"绑架裴氏继承人,考虑过后果吗?\"
男人嗤笑一声,枪管滑到我锁骨:\"裴大小姐搞那些永生研究的时候,考虑过后果吗?\"
普罗米修斯计划。
果然。
\"血月生物派你们来的?\"
我佯装愤怒,\"他们给了多少钱?\"
男人突然掐住我下巴:\"别把我和那群制药的混为一谈。\"
他的手套有股奇怪的药水味,\"我们只关心一件事——普罗米修斯计划必须终止。\"
啊,真感人了。
我垂下睫毛掩饰瞳孔的收缩。
不是血月的人?
我会自己验证的。
\"为什么?\"
我放软声调,\"这项技术能拯救数百万......\"
\"老板说得很清楚。\"
枪管抵上我的太阳穴,\"普罗米修斯计划,立刻停止。\"
我歪头看他:\"否则?\"
\"否则下次绑来的就是你那位小医生。\"
他轻笑一声,\"听说张鹭白的手术刀玩得很溜?不知道被自己的手术刀剥皮时,他还能不能那么优雅——\"
张鹭白。
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视野染上血色。
\"血月生物雇人的标准这么低了?\"
\"闭嘴!\"
他甩开我,对同伴使个眼色,\"给裴振业发警告视频。\"
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我垂下头,让长发遮住嘴角的笑意。
当镜头凑近时,我突然抬头——
瞳孔扩张到极限,虹膜在暗处泛起一丝不正常的血色。
\"看着我。\"
声音像浸了蜜的蛛丝,轻柔地缠上四人耳膜。
他们的眼神瞬间涣散,摄像机\"啪嗒\"掉在地上。
我绷紧手腕,让扎带边缘割破皮肤。
三滴血珠悄然滑落,在水泥地上蜿蜒成细线。
\"回答我的问题。\"
我收紧手指,\"谁派你们来的?\"
\"血......血月......\"
领头人机械地回答,\"董事会的......清除小组......\"
血线已经爬到他们脚边。
足够了。
我猛地攥拳!
血线瞬间暴起,如毒蛇般缠上四人脖颈。
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自己的影子绞碎了喉骨。
铁锈味在空气中炸开,我舔了舔手腕伤口,血线乖巧地缩回体内。
我轻轻一挣,被血丝腐蚀的铁链无声断裂。
手机在尸体口袋里震动。
我掏出来,屏幕上只有一条加密信息:
「处理干净了吗?」
回复框里已经打好了一半的文字:
「裴氏不足为惧,普罗米修斯计划......」
我删掉这行字,重新输入:
「建议你们换个更专业的团队。」
然后附上厂房定位,点击发送。
正要离开,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厂房角落传来。
还有活口?
我循着声音摸到配电室,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
那里堆着几个生锈的铁笼,本该是屠宰场关牲畜用的。
而现在,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蜷缩在最大的那只笼子里,银戒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K。
他比在古董店时狼狈得多。
米色高领毛衣被血浸透了大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全是细小的擦伤。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
五指被生生折断,以一种怪异的角度耷拉着,那枚银戒指却还固执地套在无名指上。
我眯起眼睛。
普通人受这种伤早该昏迷了。
\"真巧。\"
我蹲在笼前,指尖划过生锈的铁栏,\"Karl Smith先生也来郊游?\"
K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在凌乱棕发后闪烁。
他咧开带血的嘴角,虎牙依然尖锐:\"来...收尸...\"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想到...收的是自己...\"
铁笼锁链上挂着的标签写着「血月清理部·待处置」。
我挑眉——
看来血月生物对泄密者的惩罚相当有创意。
\"你给了莉娜银钉。\"我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
\"后悔了...?\"
K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笼栏上,\"现在...扔了...还来得及...\"
我轻笑一声,双手握住铁笼栏杆。
血液在掌心沸腾,锈蚀的金属直接被扯断。
月光恰在此时穿透云层,为这一幕镀上银边——
优雅如贵妇撕开礼盒的缎带,如果忽略盒子里是个半死的叛徒的话。
K的瞳孔微微扩大:\"你...不是...\"
\"不是普通富家女?\"
我弯腰将他打横抱起,他比想象中轻得多,像抱着一捆被雨淋湿的古籍。
\"这话我听过很多次了。\"
他的身体骤然紧绷,又因疼痛软下来。
温热的血透过毛衣渗入我的袖口,带着奇异的铁锈与药物混合的气息。
不同于张鹭白那种干净的消毒水味,K的血腥味里藏着更古老的东西——
像中世纪的羊皮卷,像被遗忘的教堂地窖。
\"为什么...\"
他喘息着问,折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因为你对我有用。\"
我抱着他走向月光照亮的出口,他的银戒指在夜色中一闪一闪,\"比如解释下,为什么血月生物要处置一个卖古董的?\"
K突然笑起来,带出血色的气泡:\"他们...怕我做噩梦...\"
这句话让我脚步微顿。
远处传来警笛声,血月的援兵快到了。
我低头看怀里奄奄一息的男人:\"能自己闭嘴吗?\"
他虚弱地抬起完好的左手,在唇边做了个拉链的手势。
月光如纱幔垂下,我抱着他跃上厂房顶楼。
夜风呼啸而过,K的栗色卷发扫过我的下巴,带着血与铁锈的味道。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身体却渐渐放松,像是终于确认自己不会在半空被丢下去。
\"Karl.\"
我在跃向下一栋建筑时轻声问,\"那枚银钉到底是什么?\"
他的睫毛颤了颤,沾着血珠像红宝石:\"噩梦...的钥匙...\"
下方街道上,三辆黑色越野车急刹在屠宰场门口。
我收紧手臂,K的肋骨在我掌心下清晰可数。
他的心跳很慢,但很顽强——
像他泄露秘密的方式一样,破碎却持续。
\"坚持住。\"
我掠过最后一片屋顶,朝老城区方向疾驰,\"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怀里的重量突然一沉。
K彻底昏了过去,银戒指从垂落的手指上滑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抛物线,坠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