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裹着驱散不去的寒气。
他踩着路灯的光影走到警局门口,熟悉的蓝白色标识在夜色里泛着光,值班的人员看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但是在看看清他的面孔后,对方的表情明显错愕了刹那,随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便回到了值班的亭子里。
当他再次踏足这熟悉的院子,他的目光重新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院里的老槐树还是老样子,枝桠上挂着的警灯晃着微弱的光,连值班室窗口透出的灯光,都带着一种熟悉的“疏离”感。
当他缓缓靠近亮着光的值班室时,里面传来的斥责声先一步钻入耳膜。
“让你出去吃饭,结果你就给我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真好样的!”
“你看看你这身味道!门口值班的小刘都差点给你当成醉酒来闹事的给你扣了!”
“还有你!就在旁边看着她喝是不是!”
“反了!一个个都反了天了!要不我现在给你整二两,再给你整兜子花生?”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咆哮的意味,这语气对他来说却是无比的熟悉。
他就这样站在夜晚的冷风中,站在值班室的门口静静地听着里面混杂着咆哮与狡辩的声音。
他的心此刻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随着屋里的斥责声渐渐低了下去,隐约能听见小孙的小声的嘟囔。
接着“吱呀”一声,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一道穿着常服的身影走了出来。
灯光的照映下,男人手里还攥着个搪瓷杯,头发比以前白了些,额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
他刚要抬手揉眉心,抬眼突然瞥见站在不远处的人,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对方竟直接无视了他,脚步没停,径直朝着走廊尽头的休息室走去。
他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刚要出声叫住,就见对方走到休息室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却没立刻推开,反而侧过脸,眼角的余光扫过来,语气听不出情绪:
“来报案还是做什么。”
他嘴角微动,“叙旧来的。”
只听对方冷哼一声,指尖在门把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下一秒,门直接啪嗒一声紧紧关上。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脚边,寒意浸进衣料,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目光始终落在那扇门上,没有说话,没有离开。
…………
直到就天蒙蒙亮,远处的天际透出浅淡的鱼肚白,休息室的门终于“咔嗒”一声被拉开。
杨队揉着眉心走出来,头发比夜里看着更显凌乱,抬眼扫过院中的身影时,脚步顿了顿,却没说话。
但这次他并没有无视他,而是朝着他一步步走去,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直接说你喜欢站岗我就给小刘放个假。”
他嘴一张一合,喉结滚了好几下,那些憋了许久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只挤出三个字,声音还有点发紧:“对不起。”
“站一晚上就为这个?”
对方皱了皱眉,显然是对于他给出的答案有些不满意。
他目光微垂,对方那模糊不清的态度一时间也搞得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而看到他的态度,对方低声臭骂了一句:“臭小子还是一如既往没眼力见。”
杨队骂完,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尖顿了顿又塞回去,没好气地瞥了他:“我现在没精力搭理你。”
“队里现在乱得像一锅粥,新来的几个毛头小子,查个线索能把自己绕晕,写份报告错漏百出,我天天跟在后面擦屁股。”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听得心头一震,指尖微微发紧。
沉默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歉意。
“抱歉,我还不能回来。”
此话一出,对方的眉头紧锁,声音里也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怒气:“什么?”
这次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杨叔,之前的事情……我知道,是我一直逃避着不敢面对,所以一直在躲闪着所谓的责任,到最后甚至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打算做什么?诉苦还是找补?”
对方眼睛微眯,那双曾勘破无数案件迷局的眼睛里,瞬间透出一丝锐利的精光。
“都不是。”
被那双眼睛打量着,他这次并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所以这一次,我打算把该做的事做好。”
“不管我选的路对不对,我都想硬着头皮走到底——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想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杨队没立刻接话,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搪瓷杯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抹锐利的精光慢慢淡了。
晨风吹过,卷起他鬓边的白发,沉默在两人之间静静淌了会儿,老人直接忽视面前的男人,转身朝着值班室走去。
“那还愣着做什么?”
脚迈到最后一节台阶上,对方突然停下,回头瞪了他一眼,骂了一声。
“还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值班室的门“咔嗒”一声闭合,将最后一点暖气也挡在了里面。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扇门,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晨露沾湿了鞋面,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染成了淡金色。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停顿转身朝着院外走去,脚步比来时更沉也更稳。
…………
听到开门的动静,窝在沙发里的艾莉丝抬了头。
她还穿着那身红色棉质睡衣,白皙的小腿随意地盘在沙发上,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她的目光落到来人身上,眼底还带着点刚被惊扰的慵懒。
“吃饭了吗?”
他提了提手里买来的早餐。
艾莉丝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说话,但是却老老实实地起身坐到餐桌上。
他去厨房取出餐具,两人对坐餐桌前,接下来瓷盘碰撞的轻响成了唯一的声音。
他把热好的豆浆推到艾莉丝手边,她默默接过,指尖碰到杯壁时顿了顿,却没抬头。
早餐就在这样的沉寂里慢慢结束,没有一句交谈,可一切却都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