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引擎的轰鸣逐渐被海浪声取代。七月操纵飞机降落在百慕大三角海域的某个无名小岛上，这里的沙滩呈现出诡异的银白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左眼的虹膜持续发烫，视野里所有景物都覆盖着一层数据流般的蓝色光晕。
小岛中央矗立着半截沉船残骸——正是慈航号的船尾部分，锈蚀的船名依稀可辨。奇怪的是，这截残骸看起来像是被人为安置在岛上，周围还搭建了简易的太阳能板阵列和淡水收集装置。
\"这边。\"
声音从残骸内部传来。七月循声走去，穿过倾斜的船舱走廊，来到应该是轮机舱的位置。这里被改造成了简易居所，墙上贴满程远与不同时期的她的合影。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全球纳米机器人的实时分布图，那些银色光点正在有规律地向海洋聚集。
控制台前的转椅缓缓转过来。坐在上面的男人抬起头，七月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这是她见过最接近真实的程远，没有银光，没有机械部件，甚至连右腿的旧伤都完美复刻。但当她靠近时，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荧绿色的血。
\"别紧张。\"他擦掉嘴角的血迹，\"这次是真的肉体凡胎。\"
七月的指尖触到他太阳穴的疤痕，那是数据传输接口的痕迹：\"你是......哪个版本？\"
\"最初也是最后的版本。\"程远指向墙上某个显示屏，画面是北极基地的监控录像：银光程远消散前，有束数据流通过极光射向太空，\"我的意识在卫星上备份了三年，直到找到合适的克隆体降落。\"
录像切换，显示这个身体在某个实验室的培养舱中成长的过程。七月注意到培养液的颜色变化——从普通的淡黄到荧绿，最后变成带着银光的湛蓝。
\"林微的抗性基因......\"她恍然大悟，\"你用了我的干细胞？\"
程远没有直接回答。他拉开控制台下的抽屉，取出一枚蓝宝石戒指——和七月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真正的密码不在眼睛里，在这里。\"戒指内侧的t.L.刻痕在阳光下变成dNA螺旋的立体投影，\"林微留下的最后礼物。\"
七月接过戒指的瞬间，船舱突然剧烈震动。控制台发出刺耳警报，屏幕上显示有潜艇正在接近小岛。程远迅速调出监控画面：一艘印着苏氏集团标志的黑色潜艇浮出水面，舱门打开后，走出来的竟是那个在北极消失的小女孩——自称程星意识集合体的存在。
\"她不是星儿。\"程远的声音骤然冰冷，\"是苏曼最后的意识载体。\"
小女孩穿着蓝色连衣裙，赤脚走在银白色沙滩上。她每走一步，沙滩就泛起红色涟漪，仿佛踏在血海中。更可怕的是，她右手腕上的星形胎记正在变形，逐渐变成Ω符号。
\"来不及解释了。\"程远突然将七月推向暗门，\"去船底舱室，启动净化程序。这里交给我。\"
\"不！\"七月抓住他的手臂，\"这次我们一起走！\"
程远露出苦涩的微笑：\"七月，看看你的左手。\"
七月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透明化，能清晰看到骨骼和血管。更糟的是，这种症状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手臂蔓延。
\"纳米同化现象。\"程远轻触她透明的指尖，\"你在北极吸入的红雾开始起作用了。如果不尽快启动净化程序，二十四小时内就会变成和我之前一样的能量体。\"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七月听到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爸爸，我回来啦！\"接着是程远冷静到可怕的回应：\"你不是我女儿，是占据她数据的寄生虫。\"
通往船底的楼梯锈蚀严重。七月扶着墙壁下行，透明化的左手竟然能直接穿过金属墙板，就像插入水中一样。随着深度增加，四周墙壁开始浮现出诡异的荧光涂鸦——全是小诺的笔迹，从稚嫩的\"远哥哥\"到工整的\"程远与林小诺永远在一起\"。
底舱门被生物识别锁封死。七月将蓝宝石戒指按在扫描区，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水味和......婴儿奶粉的气息。舱室中央不是想象中的高科技设备，而是一间温馨的育儿室，淡蓝色墙壁上画着星空图案，摇篮里躺着个熟睡的婴儿。
\"星儿......？\"七月不确定地轻唤。
婴儿闻声睁开眼，银白色的瞳孔与七月一模一样。他伸出小手，掌心是熟悉的星形疤痕。更令人震惊的是，当七月用透明化的左手触碰他时，那些透明部分竟然恢复了血色。
\"净化的不是纳米机器人，是你体内的异常基因。\"稚嫩的声音直接在七月脑海中响起，\"爸爸用我的基因设计了逆转录病毒，只有通过肢体接触才能传递。\"
舱室突然剧烈摇晃。头顶传来爆炸的闷响，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巨响。婴儿——星儿——皱起小脸：\"爸爸受伤了......坏阿姨要来了......\"
七月抱起星儿，发现育儿室角落里有个逃生舱。刚要过去，舱门就被某种巨力撞开。站在门口的小女孩裙摆滴着海水，右手握着把滴血的匕首，左手拖着昏迷的程远。
\"找到你们啦~\"小女孩歪着头，嘴角咧到耳根，\"三口之家团聚呢。\"
七月本能地护住怀中的星儿。小女孩——或者说苏曼——丢下程远，蹦跳着靠近：\"你以为在北极毁了那个胚胎就结束了？\"她转了个圈，\"我有成千上万个备用身体。\"
星儿突然在七月怀里挣扎起来。他的眼睛完全变成银白色，小手对准苏曼：\"坏阿姨走开！\"
一道银光闪过，苏曼被击退数步，但很快又笑起来：\"傻孩子，你用的是我设计的系统。\"她打了个响指，星儿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上浮现出Ω条形码。
\"住手！\"七月扑向苏曼，却被无形屏障弹开。透明化再次从左手开始蔓延，这次速度快得惊人。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苏曼蹲下身，匕首轻拍七月脸颊，\"因为只有林微的女儿能承受我的意识。小诺不行，她太脆弱了......\"匕首突然刺向七月左眼，\"但你可以！\"
千钧一发之际，昏迷的程远突然跃起，用身体挡在七月面前。匕首刺入他的后背，溅出的却是荧绿色液体。苏曼尖叫着后退：\"你......你不是人类！\"
程远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银色纳米材料：\"从来不是。\"他的声音变成机械合成音，\"我是程远设计的守护者，唯一使命是保护七月和星儿。\"
苏曼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狂喜：\"完美！有了你的纳米核心，我就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星儿不知何时爬到了控制台前，小手按下某个红色按钮。整个船舱瞬间充满蓝光，苏曼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身体像蜡像般融化。
\"妈妈快走！\"星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成熟，\"净化程序启动了！\"
七月抱起星儿冲向逃生舱。身后，纳米程远与融化的苏曼纠缠在一起，像两股不同颜色的液体在厮杀。就在逃生舱关闭的瞬间，七月看到程远转过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逃生舱弹射入海，透过观察窗，七月目睹了震撼的一幕：慈航号残骸绽放出耀眼的蓝光，光芒中浮现出巨大的dNA模型，将苏曼的红色意识体彻底包裹、吞噬。更远处，无数银色光点从全球各地飞来，像归巢的蜂群般投入这片光芒。
\"爸爸在改写全球纳米网络的核心代码。\"星儿的小手贴在玻璃上，\"以后再也不会有tL计划了......\"
逃生舱自动浮上海面。七月抱着星儿爬上救生筏，看着小岛方向渐渐消散的蓝光。怀中的孩子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上的Ω条形码时隐时现。
\"星儿！\"
\"没关系......\"孩子虚弱地微笑，\"坏阿姨的数据在清除......会有点疼......\"
七月的眼泪落在星儿脸上。就在这时，她的左手完全恢复了，掌心的星形疤痕发出柔和蓝光。星儿抓住她的手指：\"爸爸说......当你真正原谅自己时......疤痕就会变成钥匙......\"
救生筏随着洋流飘荡。夜幕降临时，星儿在七月怀里睡着了，呼吸平稳，Ω条形码完全消失。七月望着星空，突然发现北斗七星的形状与程远在她手心画的星星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汽笛声。探照灯照亮海面时，七月看到救援船上站着李妍——真正的李妍，脖子上没有条形码，只有岁月留下的皱纹。她向七月伸出手：\"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登上救援船，七月才发现甲板上还有个人。他背对灯光站着，身形与程远相似，但更年轻。当他转过身时，七月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是北极那个克隆体cY001，但眼中的机械冷漠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温暖。
\"程序重置完成。\"他轻声说，\"现在我是自由的。\"
李妍递给七月一个保温箱，里面是那个在直升机上被抛下的胚胎——不知怎么被完好无损地回收了。更神奇的是，胚胎已经发育成婴儿形态，正安稳地睡着，皮肤上的Ω条形码被星光般的银色纹路取代。
\"给他起个名字吧。\"李妍说。
七月看向星空，又看看怀中熟睡的星儿：\"程辰。星辰的辰。\"
克隆体——现在该叫他什么？——突然跪下，轻吻七月的手背：\"我会用余生守护你们。\"他的声音颤抖着，\"这是程远最后的命令，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救援船驶向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七月站在船尾，看着慈航号沉没的方向。蓝光已经完全消散，但海面上漂浮着无数银色光点，组成巨大的箭头，指向遥远的地平线。
星儿在她怀里醒来，银白色的眼睛映着朝阳：\"妈妈，爸爸说......\"
\"说什么？\"
孩子露出神秘的微笑，小手在空中画了颗星星：\"下次换他来找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