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动检测仪在掌心震得几乎要脱手,我盯着屏幕上窜到峰值的振幅曲线,后槽牙咬得发酸。
那震动像是从地底传来,顺着指尖一路麻进脊椎。
压缩机过载的嗡鸣像根钢针刺进耳膜——这是冷藏库温度失控前的预警,制冷剂管道随时可能爆炸。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焦味,仿佛有看不见的齿轮在深处卡死。
\"林疏桐!\"我反手攥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皮肤下跳动的灼热脉搏,像是握住了某种即将破茧的蝴蝶。
她的解剖刀还沾着守墓人的血,刀尖在颤抖,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猩红光斑。
那血尚未干涸,仍带着体温般的湿滑触感。
通风管道传来的脚步声更近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神经上。
金属回响中夹杂着细微的呼吸声,像是有人贴着铁皮在窥探。
“听,声波在管道里形成共振腔。”我拽着她往墙角退,鞋跟碾过刘太太滴在胶痕上的血珠,黏腻感顺着鞋底渗进骨髓,连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他们装了定向爆破装置,目标是销毁蓝色箱子里的证据。\"
她突然甩开我的手,紫外线灯的冷白光扫过守墓人僵硬的右手。
光线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昏暗,映出死者袖扣泛着诡异蓝光的表面。
校徽镀金层下有细如发丝的结晶。\"三中校徽。\"她的声音带着法医特有的冷静,指甲掐进袖扣缝隙,金属崩裂声响起,像玻璃碎在深夜的街头。
袖扣内衬里滑出块指甲盖大的芯片,\"蓝色结晶是心脏保存液里的右旋糖酐,和三年前受害者器官冷藏记录吻合。\"
芯片表面的划痕在紫外线下显影,我凑近看清上面的日期:2021年6月。
那字迹略显模糊,却依旧清晰得令人窒息。
林疏桐的手机亮了,她快速调取省厅物证库数据,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芯片存储的是当年新供体筛选名单......\"
\"等等。\"陈律师突然蹲下,他刚才插在守墓人后颈的钢笔还在渗血,此刻正用笔帽在保险柜密码盘上划动。
那笔尖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刘太太中枪的位置离他不过半米,他却像没看见那滩血,笔尖在金属盘上刮出几道白痕,\"编号。\"他声音发颤,\"双生胎b超单上的'S-',和我当年代理的走私船启航日期完全吻合。\"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分样筛——这是痕检员的老习惯,筛网能提取锁孔里的金属碎屑。
筛子边缘的锯齿擦过锁孔时,发出轻微的摩擦音,像是某种远古机械苏醒的低语。
插进密码盘锁孔的瞬间,螺旋纹摩擦的触感让我瞳孔骤缩。\"和三年前沉在临州港的走私船舱门锁具磨损一致。\"我捏着筛出的铜屑,在灯光下看得分明,\"当年那艘船根本没沉,他们用沉船报告做幌子,实际在海上建了移动器官库。\"
林疏桐突然抓住我胳膊,她的手指凉得反常,像刚从冰柜里取出的手术器械。
通风口的脚步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属切割的尖啸——有人在管道外焊死出口。
那声音像是某种野兽在啃噬金属,让人牙齿发酸。
冷藏库的温度正在飙升,我额头沁出冷汗,后颈却像浸在冰里。
汗水顺着脊梁滑落,衣衫紧贴肌肤,闷热中混杂着血腥气和铁锈味。
刘太太蜷缩的身体还在渗血,她染血的手仍攥着产检档案,2026年6月7日的日期被血渍泡得模糊,像团正在融化的阴影。
纸张的边角已经卷起,像是被无数次翻阅过。
\"沈墨。\"林疏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举起解剖刀指向守墓人胸口,\"他西装内袋......\"
金属震颤声突然拔高,压缩机发出濒死前的哀鸣。
那声音像是某种巨兽的最后喘息,震得天花板灰尘簌簌落下。
我瞥见陈律师猛地扑向蓝色箱子,他的皮鞋尖踢到刘太太的翡翠镯子,碎玉滚到我脚边。
玉片在地面滑行的声响,清脆得令人心悸。
与此同时,守墓人僵硬的尸体突然动了——不是尸僵缓解,是他内袋里的东西在震动。
那震动透过布料传来,频率和振动检测仪上的爆破预警完全重合。
我能感受到那种节奏,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我盯着死者青灰的脸,他嘴角还挂着血沫,刚才的笑仿佛还在空气里凝结。
那一刻,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死了。
林疏桐的解剖刀抵住我的后背,这动作太反常,我正要转头,她突然在我耳边低语:\"别动——他内袋里的,是引爆器。\"
通风管道传来焊枪熄灭的脆响。那声音像是某种封印完成的信号。
冷藏库的灯闪了两闪,彻底熄灭。
黑暗像块浸了水的厚布,裹住所有感官。
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守墓人内袋的震动仍在持续,一下,两下,像某种倒计时的心跳。
那频率透过布料传来,像是敲击在我的太阳穴上。
林疏桐的解剖刀还抵着我后背,可她的呼吸扫过我耳垂时,带着股发烫的颤音:“引爆器和压缩机过载警报同步——他们要让爆炸看起来像设备事故。”
我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战术钳。
三年前在痕检组时,老周总骂我“工具控”,说痕检员带太多家伙什儿会分心。
此刻倒谢他当年没拦着——钳头刚碰到守墓人内袋边缘,陈律师突然撞过来,他的钢笔尖擦着我手腕划过,带起道血线。
“蓝色箱子!”他喊得破了音,“密码盘金属碎屑是铜锌合金,和环孢素运输车的车牌材质一样!”
“闭嘴!”林疏桐突然抬手,她左眼的角膜模拟器发出幽蓝的光——我这才想起,她总说“法医的眼睛要能看见尸体看不见的光”。
蓝光扫过天花板裂缝,几缕暗褐色痕迹在光下泛出铁锈红。
“血迹氧化程度......”她喉结动了动,“和林夏失踪当晚在红房子后巷提取的完全一致。”
林夏?
我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那是三年前悬案里第一个失踪的孕妇,监控最后拍到她进了红房子,可现场连一滴血都没找到。
此刻天花板上的血痕却在说,有人用强氧化剂清洗过这里,再用新血迹做伪装——自毁程序根本不是要销毁证据,是要伪造“心脏已被销毁”的假象,让跨国买家相信器官链断了,从而转移真正的货船。
“沈墨!”陈律师的手突然抓住我脚踝,他掌心全是汗,“陆小柔的画本......”我这才发现有纸片擦过手背,被我口袋里的静电吸附板吸住了。
借着林疏桐的蓝光,我看清那是张儿童画:歪歪扭扭的地下管道,标着“妈妈藏小熊的地方”——和此刻冷藏库的结构线完全重合。
肾上腺素冲上头顶。
我拽住墙板缝隙,指甲缝里渗出血也顾不上。
铁皮边缘割破指尖的疼痛清晰而真实。
锈蚀的铁皮发出呻吟,露出半人高的铁门,锁芯上的螺旋纹在蓝光里泛着冷光。
“环孢素运输车......”我默念陈律师的话,三年前在码头见过那辆车,车牌尾号是临州港的区号。
指尖刚触到锁芯,冷藏库的警报突然炸响,红光灯在头顶旋转,照得林疏桐的脸忽明忽暗。
“温度骤升到38度了。”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压缩机的实时数据,“但监控画面......”她突然顿住,手机转向我,屏幕里是双生胎b超单的特写——我的左手拇指指纹,正清晰地覆盖在医院的红色印章上。
血“嗡”地冲上耳朵。
我明明没碰过那张单子——是刘太太!
她中枪时蜷缩的手攥着产检档案,我拽林疏桐躲避时,袖口擦过她手背,指纹就这么印了上去。
有人早就算好了,等爆炸后警方提取到我的指纹,会以为是我在销毁证据。
林疏桐的手术刀突然抵住铁门缝隙,金属摩擦声像根针戳进脑子。
“最后一道封印。”她的声音轻得像要碎掉,刀尖挑起一块泛黄的纸角,“被抹去的孕妇姓名......”
我看见她的睫毛在发抖,平时稳得像钟表齿轮的手指,此刻正捏着那张纸,指节白得透光。
纸角上的墨迹在蓝光下显影,是一行钢笔字,笔画间带着我熟悉的顿挫——三年前在省厅物证库,我见过林疏桐母亲的笔迹样本,她总爱在“陈”字的竖钩上多挑半寸。
警报声突然拔高,压缩机发出最后一声闷响。
林疏桐的角膜模拟器闪了闪,熄灭前的最后一道光,扫过我胸前的口袋——那里装着透射光检测仪,此刻正隔着布料,在我心脏位置投下一点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