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知道裴齐光不会真信她有错。
可今天这一场局太缜密，从酒中下毒到简芜送毒自投，再到临死前反咬陆妃，瑶古娜作势虚脱，每一处都是早有人排布好，甚至……连裴齐光的禁足都是这场戏的一环。
她轻轻叹了口气，脚尖点着地面，像是在晃神，又像是在等什么。
她没说出口，但心里其实一直在想，要是裴齐光今晚去看瑶古娜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们提前说好了，瑶古娜是故意扯出来的幌子，做样子也是局的一部分。
可她还是忍不住往门口瞧了一眼又一眼。
就在她脑袋刚歪向门口，准备放弃那点不该有的期待时，院墙外却轻轻一动，“哧溜”一声，一道人影翻了进来。
沈朝盈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裴齐光穿着黑袍，脚步悄无声息，惹得她噗一声笑出来，“陛下翻墙进来干嘛？”
裴齐光拍拍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开始瞎扯：“你被禁足了，我进宫门人家不让我进。”
“那你不会打个招呼？”沈朝盈也乐得配合他演。
“打了，人家说陛下不能私访贵妃宫殿，我说我不私访，我来翻墙，他们就不理我了。”
沈朝盈都被他逗乐了，伸手把斗篷掀开一角给他让座，“你这像个皇帝吗？”
裴齐光衣袍上还沾着寒气，他快步走近，顺手拿了她身旁那杯冷茶皱眉放远，“朕命你禁足，你就在外头吹风？”
“我又没说要听话。”沈朝盈笑着偏头，“陛下今天押了陆妃的人，是试探她还是放线？”
裴齐光也不客气，在她身旁坐下，抬手直接捏了捏她手指，“试她心虚到哪一步，简芜认她，是惇王给陆妃设的局，但我猜，陆妃自己都不知道。”
沈朝盈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转着指尖。
“你觉得，德妃知道多少？”
“只知道表象。”裴齐光语气低沉，“她今天也有些慌了。”
沈朝盈“嗯”了一声，然后偏头看他，“你怎么不先去飞花阁？按照我们说好的戏路，你现在该去探病装情深。”
裴齐光没说话，只伸手揽过她，把她裹进怀里，声音有点闷，“不想看她。”
沈朝盈想了想，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望着台阶出神。
裴齐光敏锐察觉，“怎么了？”
她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裴齐光无奈，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进屋，殿内候着的喜珠看见自家娘娘被一个男人抱进来吓了一跳，看清是陛下才赶紧行礼低头出去，顺带关紧了房门。
裴齐光将人放在榻上，认命般叹了口气，给她解开斗篷，熟练地将她的小腿放到自己膝头，轻轻揉捏。
“初初有什么话就说吧。”
果然，一享受到他的按摩服务，沈朝盈就舒服地眯起了眼，一下子便觉得畅快许多，连带着那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话都好像没什么了。
裴齐光算是了解她了。
“陛下听了可要冷静……”沈朝盈轻咳一声，抬眼看着他的侧脸，他指腹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不少，“陛下还记得先前宋芩枝身边有个宫女叫芙蕖的吗？”
裴齐光手上动作一顿，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语气平常，“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宋氏落败后，你不是留了她性命？怎么，她不安分？”
“不是不安分。”沈朝盈抿了抿唇，组织着语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榻上的锦缎，“她……她如今在我这儿当差，被我安排去御花园了。”
裴齐光抬眼看她，带着一丝询问。
安插人手在御花园，这不算稀奇，后宫嫔妃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耳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不是制衡后宫的一种手段，更何况这是她的人，他更不会在意。
沈朝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慎重，“我让她在那儿留心些不该有的动静，算是我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吧。”
裴齐光眸色深了深，手上按摩的动作却没停，只是节奏缓了下来，“嗯，然后呢？这双眼睛看到了什么让你觉得需要此刻告诉朕的不该有的动静？”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重点和那份不自在。
沈朝盈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这事关男人的尊严，更是宫闱大忌。
她侧过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就在宫宴前几天，芙蕖在御花园深处，假山后头瞧见……瞧见了惇王和德妃。”
她顿了顿，感觉裴齐光按在她小腿上的手指似乎有片刻的凝滞。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不是偶遇，看着是约好的，芙蕖离得远，听不清说什么，但看到惇王抱了德妃，德妃……没避开。”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带着难以言喻的难堪。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沉寂。
沈朝盈等了片刻，没等到预想中的雷霆震怒或是难堪的低吼。
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向裴齐光。
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半跪在榻边的姿势，一手还握着她的小腿，脸上没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刚才更沉了些，像结了冰的深潭，底下暗流汹涌。
他微微蹙着眉，视线落在虚空中某一点，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又似乎在印证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原来如此。”
沈朝盈一愣：“陛下不觉得意外？”
这反应也太淡定了点了吧？
裴齐光终于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复杂，有思量，唯独没有她担心的那种被背叛的狂怒。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意外？倒也不算全然意外。阿昇这些年，对德妃的心思，藏得深，却也不是滴水不漏，只是朕没想到，他们敢在宫里如此大胆。”
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冷的嘲讽。
“朕更没想到的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图谋。”
他松开了握着沈朝盈小腿的手，缓缓站起身，踱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之前只道他是觊觎皇位，或是与牧原王勾结欲图不轨。朕一直想不通，他冒如此大的风险，所求为何？仅仅是为一个异姓王许诺的富贵权势？他不至于如此短视。”
裴齐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冷静，“如今看来，倒是朕想岔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沈朝盈，“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那把龙椅，他是想把他想要的女人，一起捧上那最高的位置。德妃……呵，这才是他真正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