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达一听，眼都亮了，道：“哎呀，怪不得凌大哥能够打败伪汉，这主意不是一般的好啊。弟兄们，敬凌大哥一碗。”
“好！杀辽狗！” 众人纷纷端起酒碗，响亮的口号在夜色里回荡，银马庄的正厅里。
银马庄的汉子们听了灵巧儿的话，心里总算有了底 —— 只要伪装成老百姓，辽人多半懒得搭理他们这些 “不起眼” 的角色。
灵巧儿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桌子：“程大哥，人的名树的影，这事可得亮出来！别到时候你们杀了辽人，天下却没一个人知道是你们干的，那可不成。不一定要让人认得出你们的脸，但必须让大家记住你们的名头！”
程达一拍大腿，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得让辽狗知道，杀他们的是山东银马庄的弟兄！”
灵巧儿这才放下心来。按游牧部族的作风，若是频频被无名之辈暗杀，气急之下很可能屠城泄愤。可若是有了明确的名号，有组织、有预谋地和他们对抗，辽人就只能针对性地寻找敌人，不至于连累无辜百姓。
只要天下人都知道程达在山东一带游走杀辽，辽人便不敢轻易对城内百姓连坐问罪。想通这层，灵巧儿才彻底放心，和众人继续饮酒。
厅内有了明确主意，酒就不如先前喝得猛了，院子里反倒人声鼎沸 —— 灵巧儿的弟兄们正和银马庄的汉子们凑在一起热闹，她微微一笑，索性多待了会儿。她在厅内镇着，弟兄们在外面才能彻底放开手脚尽兴。
双方各自畅怀后，宴席散去。程达再次感谢灵巧儿的指点，还想留她多住几日，召集山东各地的绿林朋友来见她。
灵巧儿无奈拱手：“真不敢过多停留。程大哥，你们山东道不太平，我们河北道也不安全啊。辽人几路兵马南侵，我怀疑你们这边只是佯攻，目的是分散大周兵力，真正的目标怕是辽州。”
程达叹了口气：“哎，看来其他地方的兄弟没这福分了。不过无妨，日后我们得了机会，直接去邢州拜访凌大哥便是！”
灵巧儿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你们能来邢州，那是给我脸上贴金！好，我在邢州城恭候各位大驾！”
双方寒暄道别，各自回房歇息。
次日一早，银马庄给马匹备了上好的草料，众人也吃了顿饱饭，便相互拜别。临走时，程达非要送灵巧儿十锭银铤，灵巧儿本不想收 —— 她虽不确定久离之后邢州的财务状况，但也不愿被山东道的朋友看轻。可她见程达一脸执拗，不收就要翻脸，只得让人收下，再次拱手道谢。
昨晚众人虽喝得尽兴，却都留了分寸 —— 在别人地盘上，烂醉误事可就糟了。即便如此，出门时也比原定时间晚了不少。一行人不敢耽搁，全速向邢州城进发。
先前路上还需问路，一过贝州地面，姚登等几个邢州本地人便熟门熟路起来。他们在前带路，队伍行进得愈发迅猛，傍晚时分，邢州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东关！是东关！” 姚登激动地回头招手，“君子，我们回到邢州了！东关就在眼前！”
灵巧儿抬头望去，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 —— 邢州城的城门城楼依旧，可氛围却比先前沉重了许多，没了往日的轻松自在。
果不其然，他们刚到城门口，就被一队城防营士兵拦了下来。换做平时，一群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汉子骑着大批马匹，早被当成歹人拿下了。多亏队伍里有灭世之雪、妙言、熊津三位女子，还有一群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却透着几分呆萌稚嫩的高丽少年，士兵们才只是上前盘问。
灵巧儿打量着眼前的士兵，听他们的口音绝非邢州本地人，便开口问道：“这位大哥，看你们既不像折冲府的府兵，也不像乡勇，莫非是战时建制的军队？”
那士兵上下打量了灵巧儿一番，反问：“你和折冲府很熟？”
灵巧儿微微一笑，从容说道：“何止是折冲府，州刺史我也有交情，法曹参军更是熟络。赵国公府的柴骏、申国公府的郭彪郭晟，我们交情匪浅；罗山伯马德雄夫妇，我们还有生意往来；就连开元寺的老方丈，我也认得。”
她每说一句，都仔细观察士兵的微表情，发现提到柴骏和郭晟时，对方的肌肉抽动得最明显。灵巧儿嘿嘿一笑，补了一句：“对了，还有校尉张虎威，那是我兄弟。”
“你认识张校尉？” 士兵的脸色瞬间变了，语气也郑重起来。
灵巧儿万万没想到，张虎威的名头竟然最管用。一旁的王小海哈哈大笑：“张虎威论起来，还是我家公子的仆从出身！”
士兵的脸色顿时僵住，难以置信地问：“什么？张将军不是从伪汉弃暗投明过来的吗？”
姚登顿时有了底气，上前一步道：“你把老张叫过来，就跟他说，公子带着姚登、王小江回来了。”
士兵听到 “姚登” 二字，愣了愣，猛然想起来什么，连忙问道：“哎…… 姚登在哪？可是之前跟着张校尉的姚都头？”
姚登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下正是。”
士兵立刻换上笑脸，拱手道：“哎呀，原来真是姚都头！失敬失敬！”
灵巧儿瞧着对方前倨后恭的样子，忽然不爽起来，阴阳怪气道：“哼，我真没想到，现在姚登的名气都这么管用了。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身后众人听到这熟悉的语气，一个个汗都下来了 —— 每次灵巧儿这么说话，准有人要倒霉。
姚登心里一紧，连忙对那士兵说道：“哎哎哎，姚都头算个屁！就算将来当了先锋大将，也得跟着我们上峰效力！没有上峰，哪有我姚登今日？”
士兵一脸懵逼，还从没见过这么谦虚、甚至带着点胆怯的 “都头”。
正说话间，一个巡城都头骑着马过来，见城门口堵着一群人加一队马，顿时厉声喝道：“这谁啊？弄一群马堵在城门口，别人不用过了？去去去！有什么事先退出去再说！这么好的马队，要是惹得老子不高兴，全给你们充公！”
门口的士兵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对姚登解释：“这是我们巡城都头，脾气不太好。姚都头，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张将军，得到他的口谕，才能让你们进城。现在还得委屈您和朋友们先退出去，让一让城门。”
灵巧儿冷冷一笑，回头扫了眼众人 —— 熊津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妙言则颇为担忧，只有灭世之雪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早已料到，带着这么多马匹，肯定会有这么一出。
王小江等人听到灵巧儿那阴阳怪气的话，都忍不住低笑起来，相互递了个眼神 —— 这巡城都头怕是要倒霉了。
果然，灵巧儿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来来来！让我看看是谁说话这么放肆！让我和我的马退出去？这邢州城，还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门口的兵士心里一咯噔 —— 这人怕不是要疯？那巡城都头刘大松可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炸，谁敢这么跟他叫板？
刘大松本就不耐烦，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扒开围着的兵士，大步冲到灵巧儿面前。可他刚看清灵巧儿的脸，浑身突然一僵，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紧接着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我…… 我不是看错了吧？咦？没错啊，小江、姚都头、二狗…… 哦！君、君子！”
那兵士彻底懵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趾高气昂、见谁骂谁的刘都头吗？怎么见了这少年，直接跪下了？
灵巧儿脸色依旧冰冷，语气带着几分严厉：“站起来说话！说了多少次，不许跪！”
刘大松忙连滚带爬地起身，搓着手，满脸堆笑：“属下这是…… 这是一时激动，哈哈，一时激动！谁能想到君子您…… 您竟然回来了！”
原本急着进出城的百姓，见这阵仗也忘了催促，纷纷围过来看热闹，都想知道这群 “马贩子” 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巡城都头如此恭敬。
刘大松躬身抱拳，态度越发谦卑：“君子，快进城！属下这就给您引路！”
姚登故意上前一步，打趣道：“别啊，刘都头刚才不是说，让我们先把马退出去吗？怎么这会儿又让我们进城了？”
刘大松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都带着点哀求：“哎哎哎，姚兄弟别打趣我了！就这一次，就装错这一次！回到城内，我自领二十军棍，您就别再提了！”
一旁的兵士们彻底傻了眼 —— 这哪还敢拦着？看刘都头这模样，也知道眼前这少年身份不一般。再想起之前灵巧儿说的，和柴骏、郭晟相交密切，还认识州刺史，这才明白，人家说的全是实话，半分吹牛逼的成分都没有。
在刘大松的再三哀求下，灵巧儿才摆了摆手，不再追究。
这时，东门城防营的大帐里，一个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兵士来报说 “凌郎君回来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声音都在发颤：“此话当真？”
他胡乱套上衣服，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刚出帐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处，一群人正簇拥着一个少年进城，身后还跟着大批马匹。这人赶紧让身旁的兵士帮自己整理好衣冠，随后大步冲了过去。
灵巧儿见有人朝自己跑来，刚想抬手阻拦，看清来人模样后，却笑着迎了上去：“站着说话，楼君长。”
来人正是从晋阳回来的楼君长。他一脸惊喜，话都说不利索了：“君子！我以为自晋阳一别，就再也…… 啊不是，我是说…… 哎？我想说什么来着？”
灵巧儿见楼君长安然回来，也有些意外，打趣道：“你见不见我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青青现在怎么样了？”
楼君长顿时红了脸，挠着头嘿嘿直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灵巧儿看着他这模样，点了点头：“嗯，看你这样子，想必是终成眷属了。不错不错。”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马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张虎威带着一队亲卫，正飞马赶来，尘土飞扬，阵仗十分威武。
城门口的百姓赶紧往两旁躲避，都在议论：“这张将军是怎么了？这么着急，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姚登和王小江下意识地拔出刀，挡在灵巧儿身前 —— 虽未看清来人，但这阵仗太过突然，不得不防。
见到姚登和王小江拔刀，灵巧儿身后的弟兄们也纷纷拔刀，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城门口的兵士们吓得赶紧举起长兵器，却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只能僵在原地。
熊津环顾四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她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巨大的城池，宽阔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兵将，还有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才真正明白，中原之地的混乱与威严，远非高丽可比。
灵巧儿仔细一看，认出了张虎威的身影，忙推开姚登和王小江的刀：“没事，是张虎威。”
姚登眯眼一看，顿时大喜：“可不是老张嘛！”
张虎威远远就看到了灵巧儿，早早开始勒马减速，快到灵巧儿身前时，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冲过去，就要下跪。
灵巧儿早看穿了他的动作，伸手一拦：“哎，站着说话。”
张虎威愣了一下，才想起灵巧儿向来不许人下跪，忙收住动作，躬身抱拳道：“君子！您可算回来了！”
灵巧儿看着张虎威，冷冷一笑：“呵呵，张将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我走的时候，这邢州城还是大周的邢州城；怎么我回来一看，这邢州城，倒像是成了你张将军的邢州城了？”
张虎威连忙摇头，脸上满是疲惫与委屈：“君子，您这一走，邢州城发生了太多变故！我这心里的委屈，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