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秦晔就被窗外\"咚咚\"的敲击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窗纸上映着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剪影。
“太阳晒屁股啦!”月华清脆的声音穿透窗纸,“冰湖的晨雾最美了,再不起来就错过啦!”
池越早已醒来,正盘坐在炉边调息。
见秦晔挣扎着要从被窝里爬出来,他伸手将人按回去:“穿厚些,湖面冷。”
等他们推门出来,月华已经化为人形,裹着件崭新的红斗篷在原地转圈玩。
见两人出来,她欢快地跑上前,往秦晔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油纸包:“赵婆婆刚烙的葱油饼!路上吃!”
晨光中的雪原泛着淡淡的蓝色,三人踩着积雪向东而行。
月华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这儿有暗沟!”
“那片雪下面是溪水,别踩!”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冰湖如镜面般铺展在群山环抱中,湖面上升腾着袅袅白雾,在朝阳映照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好美……”
秦晔屏住呼吸。
月华得意地昂起头:“更美的在后头呢!”
她领着两人沿湖岸前行,穿过一片枯芦苇丛。
一片红梅林赫然出现在眼前。
积雪压枝,却压不住那怒放的红梅,点点朱红映着晶莹冰凌,美得惊心动魄。
池越化作虎形,厚实的爪子踩在冰面上试了试:“冰很厚。”
他看向秦晔,“想滑冰吗?”
秦晔眼睛一亮。
月华已经变回狐狸形态,在冰面上欢快地打转:“来呀来呀!”
那天上午,静谧的冰湖上回荡着欢笑声。
秦晔笨拙地学着滑冰,池越用尾巴当他的扶手;月华在梅林间穿梭,抖落一树红雪般的花瓣。
中午时分,三人在湖边生起小火堆,烤着带来的玉米饼和咸肉,就着雪水煮的松针茶,吃得津津有味。
回村路上,月华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们抄近道。
七拐八绕后,三人从村后的小路钻出来,正好撞见赵婆婆在院子里晒豆腐。
“哎呀!”老太太吓了一跳,举着擀面杖就要打,“死丫头又带人偷看我做豆腐!”
月华灵活地躲到池越身后:“婆婆别打!我带贵客来买冻豆腐啦!”
赵婆婆这才注意到秦晔手里捧着的野山菌——是他们在路上采的。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等着,今晚给你们炖豆腐锅子!”
当晚,赵婆婆家的土灶上咕嘟咕嘟炖着大铁锅。
冻豆腐吸饱了山珍的鲜味,咬一口汁水四溢。
村里几位老人被请来作陪,小小的堂屋挤得热热闹闹。
秦晔帮着续茶斟酒,听他们讲雪隐村的古老传说。
住了三五日后,秦晔发现村民们虽然热情,但冬日存粮似乎并不宽裕。
夜里,他趴在池越毛茸茸的肚子上商量:“我们明天去打些野味回来好不好?”
池越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正该如此。”
第二日天没亮,两人就悄悄出了村。
池越化作虎形,驮着秦晔深入雪山。
野兽的踪迹在虎妖眼中无所遁形。
午时刚过,他们就猎到了两只山鸡、一头野猪,还采了不少冬眠的肥美山蛙。
回村时,月华蹲在村口的石磨上等着,见状立刻蹦起来:“哇!这么多!”
她变成狐狸绕着猎物转圈,“赵爷爷肯定乐坏了!”
果然,老村长看到这些野味时激动得直搓手:“这、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池越把最肥的野猪放到院中央,“叨扰多日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常常早出晚归。
有时打猎,有时帮村民修补屋顶、砍柴火。
秦晔还用随身带的药材给几个老人看了风寒。
不知不觉间,猎人小屋的桌上开始出现各种小礼物——蜂蜜、干菜、腊肉、雕着吉祥图案的木碗……
住了十余日,秦晔的《山川风物志》又该翻动新的一页了。
两人不欲惊动村民们,便在一个清晨悄悄离去。
“你们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玩。”月华依依不舍地和他们告别。
朝阳升起时,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原尽头。
狐狸还蹲在村口的石磨上望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熟悉的衣角。
池越变回虎形,让秦晔趴在背上。行囊里冻豆腐的香味随风飘散,与雪原的清新气息混在一起。
秦晔把脸埋在温暖的虎毛里,轻声道:
“我想回家了。”
池越的尾巴轻轻缠上他的手腕,改道向嶂冥山的方向。
熟悉的轮廓在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秦晔望着那许久未见的峰峦,忽然有些恍惚。
山还是那座山,原先荒芜的野径被踩出了新的兽道,连林间的鸟雀叫声都热闹了几分。
池越化作人形,墨发被山风拂起,金瞳微眯:“怎么,近乡情怯?”
被阵法封存的旧居还和当年一样。
庭院、古树、石桌都像是被光阴定格了一般。
晚间,秦晔坐在阁楼顶上,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
池越拎着酒坛跃上来,随手抛给他一壶。
“魑把山市管得不错。”池越道。
“你的眼光怎么会差。”秦晔把头靠在他肩上,望着熟悉的风景,轻轻勾起嘴角。
老猎人院里的桃树比从前更高了,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半碗没喝完的粗茶,还飘着热气。
灶台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炖着山菌野味,香气扑鼻。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养父拄着拐杖慢悠悠踱出来,脸上皱纹更深了,眼睛却亮得很。
他上下打量秦晔,“长高了,也壮实了。”
秦晔笑着搀住他:“给您带了北境的雪参。”
养父嘴上嫌弃,却将匣子好好的收了起来。
池越倚在门边,顺手递过一壶酒:“老爷子精神不错。”
养父立时又客套起来:“唉,老喽!”
岁月仿佛从未流逝,人与山依旧。
夜里,秦晔坐在养父常磨药的青石板上,望着星空出神。
池越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尾巴尖扫过他后颈:“不去睡?”
“老爹睡前偷偷往我包袱里塞了双新布鞋。”秦晔轻声道,“鞋底纳得厚,适合走远路……他早知道我待不久。”
池越在他身旁坐下:“这次想去哪儿?”
“去他捡到我的城隍庙看看。”秦晔转头看他,“是时候了。”
池越握住他的手,金瞳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