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嗤…”
那细微如毒蛇吐信的泄气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死寂的石屋内骤然响起!两缕几乎无色的稀薄烟雾,从茅草屋顶的破隙处悄然渗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好!毒烟!”康昆仑的嘶吼带着变调的惊恐,瞬间刺破凝滞的寂静!他猛地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土炕上昏迷的秦烽!想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隔绝那致命的毒瘴!
萨比尔反应慢了半拍,怒吼着刚冲到门边,吸入了一丝那无色无味的烟雾!瞬间,一股剧烈的眩晕如同重锤狠狠砸中他的头颅!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而上!他闷哼一声,强壮的身躯如同喝醉了酒般猛地一晃,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勉强没有栽倒!手中的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迟了!
“咔嚓!”
一声木屑爆裂的脆响!石屋一侧糊着厚纸的木格窗棂被一股巨力从外撞得粉碎!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借着毒烟弥漫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落地如狸猫,没有一丝声响!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冰冷死光的眼睛!手中紧握的漆黑短刃,幽蓝的刃口直指土炕上毫无防备的秦烽!动作迅捷、精准、狠辣,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
影牙的毒牙!竟在朔方军亲兵守卫之下,在郭子仪刚刚离开之后,再次发动了这致命的一击!目标明确——绝不能让秦烽活着离开金城关!
康昆仑目眦欲裂!他距离秦烽更近,但毒烟的效力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经!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酸软,视线也开始模糊晃动!他嘶吼着,试图用身体挡住扑来的刺客,同时伸手去抓炕沿边那柄雷豹留下的漆黑短刃!
太慢了!
最前面那名刺客眼神冰冷无情,手腕一抖,漆黑的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避开康昆仑笨拙的阻挡,狠辣刁钻地直刺秦烽毫无防备的心口!角度之毒,时机之准,显然是要一击毙命,不给任何生机!
就在那淬毒的刃尖即将触及秦烽胸前衣襟的刹那!
异变陡生!
土炕上,原本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的秦烽,仿佛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杀机瞬间刺激!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向内一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心脏要害!同时,他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没有焦距!没有清醒的意识!只有一片混沌的、如同深渊般的黑暗!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戮野性**!
“嗬——!”一声低沉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从秦烽喉咙里爆发出来!
在康昆仑和刺客惊骇的目光中,秦烽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毒龙,快如闪电般从被褥下探出!五指如钩,带着千钧之力,精准无比地、死死扣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动作之快,时机之准,完全超越了重伤昏迷者应有的极限!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刺客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手腕被秦烽这凝聚了濒死反击意志的恐怖力量瞬间捏碎!漆黑的短刃脱手掉落!
但这仅仅是开始!秦烽那双混沌而凶戾的眼睛死死锁定刺客,身体如同弹簧般从土炕上弹起!无视腰腹间崩裂的伤口瞬间涌出的鲜血!完好的右腿如同攻城巨锤,灌注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蹬在刺客的胸腹之间!
“嘭——!”
沉闷到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刺客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身体弓成虾米,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狠狠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再无声息!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一名精锐的影牙刺客,竟被重伤昏迷状态下、仅凭本能反击的秦烽瞬间毙杀!
另一名扑到近前的刺客显然被同伴的惨死惊住了!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是这一瞬的凝滞!
“狗崽子!拿命来——!!” 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在门口炸响!
是萨比尔!剧毒的眩晕感被他滔天的怒火和守护的意志强行压下!他双目赤红如血,眼角几乎瞪裂!腰刀脱手,他竟直接抄起门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大枣木门栓!如同挥舞着攻城锤,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那名愣神的刺客狠狠横扫过去!风声凄厉!
刺客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咔嚓!”
巨大的力量碰撞!刺客手中的漆黑短刃竟被硬生生砸弯!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直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萨比尔得势不饶人!如同疯魔!巨大的枣木门栓带着呼啸的风声,再次狠狠砸下!这一次,目标直指刺客的头颅!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强行扭身躲避!
“砰!”
沉重的门栓狠狠砸在他的左肩!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刺客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侧面栽倒!但他也极其凶悍,在倒地的瞬间,完好的右手猛地一甩!
“咻!”
一道细微的乌光如同毒蛇般射向萨比尔的面门!是袖箭!
距离太近!萨比尔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来不及躲避!他只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噗嗤!”
冰冷的袖箭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肩窝!剧痛和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袭来!
“呃啊!”萨比尔发出一声痛吼,巨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门栓再也握不住,脱手掉落。他死死捂住肩窝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迅速从指缝间渗出,脸色瞬间变得灰败,身体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眼神开始涣散。箭上有毒!
屋内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从毒烟弥漫到两名刺客一死一伤,再到萨比尔中毒倒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那名被砸断肩骨、却用袖箭重创萨比尔的刺客,挣扎着想要爬起。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土炕上再次陷入昏迷、腰腹间鲜血汩汩涌出的秦烽,又看了一眼瘫坐在地、气息迅速衰弱的萨比尔,以及摇摇欲坠、用衣袖死死捂住口鼻的康昆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显然知道事不可为。他毫不犹豫,猛地一个翻滚,就想扑向那扇被他撞碎的窗户,逃离这地狱般的石屋!
“哪里走!!”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屋外响起!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铿锵声,石屋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从外撞开!郭子仪留下的那两名朔方军亲兵终于被屋内的打斗和嘶吼惊动,破门而入!
当先一名亲兵看到屋内弥漫的稀薄烟雾和狼藉景象,眼神一厉!他根本无需命令,手中的制式横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带着破风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斩向那名正欲翻窗逃窜的刺客后颈!
刺客感受到身后致命的刀风,亡魂大冒!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强行扭身,用那柄弯曲的漆黑短刃格挡!
“铛!”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让刺客本就重伤的身体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撞在墙上!
另一名亲兵动作更快!他如同猛虎扑食,一步跨前,沉重的铁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刺客的太阳穴上!
“砰!”
如同西瓜爆裂的闷响!刺客的头颅猛地一歪,眼珠瞬间充血凸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战斗,在朔方军亲兵雷霆般的介入下,瞬间结束。
“咳咳…咳咳咳…”康昆仑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毒烟的效果让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瘫坐在炕沿边。
“康爷!秦兄弟!萨比尔!”亲兵迅速检查情况,看到秦烽腰腹间再次崩裂、鲜血染红被褥的伤口,以及萨比尔肩窝插着的袖箭和迅速蔓延的青黑色,脸色大变!
“快!叫军医!有剧毒!”一名亲兵对着门外留守的同伴嘶声大吼。
金城关的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彻底搅乱。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手忙脚乱地为秦烽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清洗、止血、敷上最好的金疮药。秦烽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风中残烛。
萨比尔的情况同样危急。袖箭上的剧毒猛烈异常,军医用银针放血、灌下大碗的解毒汤药,也只能勉强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他整个人陷入昏迷,脸色呈现出一种死气的青灰,嘴唇乌紫,气息时断时续。
康昆仑吸入的毒烟相对较少,服下军医的解毒丸后,虽依旧头晕目眩,但神志还算清醒。他看着土炕上生死不知的秦烽和萨比尔,看着地上两具影牙刺客冰冷的尸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塞外的风雪更甚。影牙的疯狂和无所不用其极,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此地绝不可再留!”康昆仑挣扎着站起,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影牙如同附骨之蛆,手段层出不穷!金城关刚经大战,百废待兴,防卫必有疏漏!必须立刻离开!去灵州!”
朔方军的亲兵也深知事态严重。影牙竟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发动如此精准的刺杀,金城关内部必然还有其眼线!秦烽和萨比尔继续留在这里,凶多吉少!
“康东主所言极是!”为首一名叫赵铁柱的亲兵小校(郭子仪亲兵队正)沉声道,“末将这就去禀报郭帅,立刻安排车马护卫,护送三位连夜启程前往灵州!”
郭子仪闻讯震怒,但也深知康昆仑判断无误。他立刻调拨了一辆特制的、带有厚毡棚的坚固马车,车内铺设厚厚毛毡,并指派赵铁柱率领二十名最精锐的朔方骑兵,全副武装,连夜护送秦烽、萨比尔和康昆仑离开金城关,前往后方重镇灵州。
夜色如墨,风雪未停。一辆马车在二十名朔方铁骑的严密护卫下,碾过染血的冻土,驶离了如同巨兽蛰伏的金城关,没入茫茫风雪之中。马蹄踏碎冰凌,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很快又被落雪覆盖。
车厢内,炭火盆散发着微弱的热量。秦烽和萨比尔并排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裘。秦烽依旧昏迷,气息微弱。萨比尔在颠簸中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肩窝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但脸色依旧青灰。康昆仑坐在一旁,脸色疲惫而凝重,眼神却异常锐利,时刻警惕着车外的动静。
赵铁柱亲自驾车,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风雪弥漫的道路两侧。二十名骑兵分成前后两队,将马车护在中间,长槊斜指,弓弩上弦,警惕万分。队伍在沉默和压抑中疾行,唯有风雪呼啸和马蹄车轮声交织。
疾行了大半夜,天色将明未明,风雪似乎小了些。前方隐约出现一座废弃驿站的轮廓,几间破败的石屋在风雪中如同蹲伏的怪兽。赵铁柱勒住马缰,示意队伍稍停。
“康东主,前面是废弃的野狐驿。风雪太大,马匹需要歇脚饮水,人也得避避风。我们在此稍作休整,一个时辰后立刻出发。”赵铁柱的声音透过厚厚的毡帘传来。
康昆仑掀开毡帘一角,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他看着那破败的驿站,又看了看车内气息奄奄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赵队正安排便是,务必小心。”
车队缓缓驶入驿站破败的院落。朔方骑兵迅速下马,分出人手警戒四周,其余人则忙着给马匹饮水喂料,清理驿站主屋内的积尘,准备生火取暖。
康昆仑和赵铁柱等人小心地将秦烽、萨比尔抬进驿站主屋。屋内空旷破败,只有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一个巨大的土炕。赵铁柱指挥士兵迅速升起一堆篝火,驱散寒意。
趁着士兵们忙碌,康昆仑走到土炕边,想替秦烽掖好滑落的皮裘。就在他整理秦烽左臂衣袖时,动作猛地一僵!
秦烽的左小臂因为包扎和搬运,衣袖被卷到了肘弯以上。靠近肘弯内侧,那块皮肤在跳动的火光下清晰可见——几道排列整齐的黑色条形码,以及旁边一行模糊的字母数字!正是康昆仑之前在车舆中见过的那诡异的“烙印”!
然而,这一次,康昆仑的目光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定格在那条形码下方、靠近手腕骨的一处地方!那里,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赫然有几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青色扭曲纹路**!那纹路极其古怪,像是某种天然胎记,又像是…某种极其古老的、残缺不全的图腾符号!与他记忆中,西域“鬼哭城”那具枯骨臂骨上某些特殊刻痕的走向,竟隐隐有着一丝…诡异的相似?!
康昆仑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看向昏迷中秦烽那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一个更加荒诞、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头!
驿站破败的木门被推开,带着一股寒气。郭子仪的长子,朔方军前锋游奕使郭曦,风尘仆仆地大步走了进来。他奉父命,带了一小队精锐轻骑,前来接应护送队伍,并带来了灵州方面更周全的安置消息。
“赵铁柱!康东主!人可安好?”郭曦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爽利。他目光扫过屋内,首先看到了土炕上昏迷的萨比尔和气息微弱的秦烽,眉头微皱。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土炕边,正对着秦烽左臂发呆、脸色异常苍白的康昆仑身上。
郭曦大步走到炕边,目光自然而然地顺着康昆仑的视线,落在了秦烽裸露的左小臂上。他先是看到了那几道整齐的黑色条形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被条形码下方、手腕骨附近那几道极其细微的淡青色扭曲纹路牢牢吸引!
郭曦脸上的爽朗瞬间凝固!他的瞳孔在跳动的火光中,骤然收缩成了针尖!仿佛看到了某种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极度禁忌的东西!一股混杂着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脸庞!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锁住康昆仑的眼睛,声音因为某种强烈的情绪而变得低沉而急促:
**“这纹路…他手臂上这鬼画符…康东主,你从哪里捡到的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