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金帐精骑!前锋已破哨卡!兵力不下万骑!直奔金城关而来——!!”
传令兵嘶哑绝望的呼喊,如同九幽地狱刮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正堂内所有的试探、猜忌和杀意!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冰坨,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郑怀恩脸上所有的阴沉、探究、甚至那丝对秦烽来历的狐疑,都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空白的惊骇所取代!他猛地转身,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揪住那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衣领,铁青的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野马川?!怎么可能?!哨探呢?!烽燧呢?!为何毫无预警?!”
“将军…咳咳…”传令兵剧烈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沫,眼神涣散,“是…是突袭!他们绕过了所有明哨!暗哨…暗哨全被拔了!无声无息…烽燧…狼烟刚起…就被…被扑灭了…只有…只有野马川东峰…最后燃起了三柱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无声无息拔除所有暗哨!扑灭烽燧!这是何等精密的渗透和杀戮!绝非寻常突厥游骑所能为!郑怀恩松开手,任由传令兵瘫倒在地。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虽然隔着高墙和风雪,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万马奔腾的铁蹄声,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狼旗!
金城关!这座扼守河西走廊咽喉的雄关,此刻如同狂风巨浪中一叶脆弱的扁舟!守军不过三千,且多为府兵,久疏战阵!关前还有数百流民和康昆仑的商队!一旦关破,不仅是他们这些人的末日,突厥铁蹄将长驱直入,直捣河西腹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郑怀恩的内衬!巨大的危机感和作为守将的责任,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什么雪狼徽章!什么影牙探子!在灭顶的兵灾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擂鼓!聚将!!”郑怀恩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瞬间响彻整个院落!那声音里的急迫和杀伐之气,冲散了所有阴霾!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瞬间扫过秦烽!那眼神里,再无一丝怀疑和试探,只剩下一种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秦烽!”郑怀恩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管你来自何方!不管你背负何秘!此刻!金城关危在旦夕!关内关外数千性命,皆系于此!本将观你身手胆略,绝非庸人!可敢随本将上关墙,共御胡虏?!”
沉重的战鼓声如同闷雷,骤然在金城关上空炸响!咚咚咚!一声急似一声,带着金铁般的肃杀和末日降临的急迫!瞬间撕碎了关隘内所有的平静!
原本沉闷的营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瞬间炸开!号角凄厉!士兵们从营房中蜂拥而出,仓惶地披甲、抓取武器,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集结。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夹杂着甲胄碰撞的冰冷声响和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巨大的恐慌甚至压过了军纪,一些新兵脸色煞白,双腿打颤。
郑怀恩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带着秦烽和那名魁梧的亲兵统领(手背蛇尾刺青的汉子名为雷豹),大步流星地冲向关墙马道。沿途的混乱和恐慌让他脸色铁青,眼中怒火更炽!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郑怀恩一脚踹翻一个瘫软在地的新兵,厉声咆哮,“都给老子滚起来!拿起你们的刀!弓箭上弦!滚上关墙!怯战者,斩!” 他的怒吼如同定海神针,带着边关宿将的凶悍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稍稍压制了部分恐慌。
秦烽紧随其后,左臂的剧痛在急速奔行中被强行压下。他的大脑在战鼓声中飞速运转,眼神锐利地扫过混乱的士兵、堆放在墙角的守城器械(滚木、擂石、成捆的箭矢、几架蒙着油布的大型床弩)、以及关墙下方那黑压压一片、因战鼓和军队调动而陷入更大恐慌的流民和商队!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踏上关墙马道,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关墙之上,视野陡然开阔!北方的天空,在风雪弥漫的铅灰色云层之下,遥远的地平线上,三道笔直的、浓黑如墨的狼烟,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正顽强地冲天而起!那是野马川东峰最后的烽燧!是死亡逼近的最清晰信号!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牛角号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呜咽,隐隐约约地从北方风雪深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关墙上,刚刚被郑怀恩强行弹压稳住阵脚的守军士兵,望着那三道绝望的狼烟,听着那如同催命符般的号角,刚刚压下去的恐慌再次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有人牙齿打颤,有人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甚至有人开始绝望地低声啜泣!面对传说中的金帐王庭精骑,万骑奔腾的恐怖威势,这些久疏战阵的府兵,未战先怯!
“将军!快看!”雷豹指着关外,声音带着一丝变调的惊骇。
只见在关前那片泥泞的空地边缘,原本被士兵长矛逼退、挤在一起的数百流民,此刻如同炸了锅的蚂蚁!在巨大的死亡恐惧压迫下,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理智!他们不再理会那道冰冷的防线,哭喊着、推搡着,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朝着紧闭的关门涌来!
“放我们进去!”
“胡人来了!胡人来了啊!”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
绝望的哭嚎和哀求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关墙!流民冲击着拒马和士兵组成的防线,场面瞬间失控!
“将军!流民暴动了!他们要冲关!” 负责关前防线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喊,语气充满了慌乱。
“顶住!敢冲击关门者,杀无赦!”郑怀恩脸色铁青,厉声下令。但他的命令在绝望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防线岌岌可危!一旦关门被流民冲开,或被混乱堵死,突厥精骑转瞬即至,后果不堪设想!
关墙之上,守军士兵的士气,在这内外交困的混乱和绝望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恐慌如同无形的毒雾,弥漫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内外交困之际!
秦烽动了!他没有去看郑怀恩,也没有理会关下的混乱。他猛地一个箭步冲到关墙垛口边,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关墙上的防御部署!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明确——直扑向墙边一个被油布覆盖的、一人多高的巨大物件!
“你干什么?!”雷豹眼神一厉,厉声喝问,手已经按上了刀柄!
秦烽充耳不闻!他一把扯开油布——下面赫然是一架巨大的床弩!弩臂粗如儿臂,弩弦是数股浸油牛筋绞成,闪烁着幽暗的光泽!旁边堆放着几根如同短矛般粗细、顶端包着沉重铁簇的巨箭!
秦烽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弩旁边一个固定在墙垛上的木箱!他毫不犹豫地掀开箱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黑色块状物——猛火油罐!旁边还有引火用的火绒和火镰!
时间紧迫!秦烽根本来不及解释!他左手因为骨折无法用力,只能用右手单手操作!只见他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右手猛地抄起一罐猛火油,用牙齿咬掉封口的油布和塞子!同时右脚猛地踩住床弩的固定底座,右手抓住那粗大的绞盘手柄,用尽全身力气,配合腰腹核心猛地一旋!沉重的弩弦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他以惊人的臂力强行拉开,卡入机括!
紧接着,他迅速将那罐开口的猛火油,稳稳地放在巨大的弩臂凹槽上!油罐口微微倾斜!最后,他抓起一把引燃的火绒,用火镰猛地擦出火星点燃!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快如电光石火!从冲到垛口到完成准备,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秦烽猛地调转巨大的床弩!沉重的弩臂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旋转,粗大的铁簇箭头,连同那罐开口的猛火油,赫然指向了关墙下方——但不是汹涌的流民!而是关外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冻结着血冰的**空旷地带**!
“他要干什么?!” “疯了不成!” 关墙上的士兵发出惊疑的叫声。
秦烽眼神冰冷如铁,毫无波澜。他深吸一口气,完好的右臂肌肉贲张,猛地扣动了床弩的悬刀机括!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粗大的弩弦猛烈回弹!巨大的力量推动着那根包铁巨箭,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离弦而出!箭杆上,那罐开口的猛火油被牢牢固定,在高速飞行的狂风中剧烈晃动!
巨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恐怖动能,瞬间跨越了关墙到那片空地的距离!
“轰——!!!”
巨箭狠狠扎进冻硬的泥泞地面,深入近半!巨大的冲击力让箭杆剧烈震颤!几乎在同一瞬间,那罐被剧烈撞击和摩擦点燃的猛火油,如同愤怒的火龙般猛地炸开!
“呼啦——!!!”
一团巨大无比、炽烈到刺眼的橘红色火球,在关门前那片空旷地带的中央,轰然腾起!冲天烈焰瞬间吞噬了周围数丈的空间!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狂猛冲击!将风雪都暂时逼退!
惊天动地的爆炸!冲天的烈焰!如同神罚降临!
这远超所有人认知的一幕,瞬间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关墙之下!
疯狂冲击防线的流民洪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人都被这近在咫尺、毁天灭地般的爆炸和烈焰惊呆了!哭喊声、哀求声瞬间戛然而止!无数双绝望的眼睛被那冲天的火光映得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求生的疯狂!冲击的势头如同被冻结般硬生生顿住!前排的人甚至因为巨大的气浪冲击和灼热而踉跄后退!
关墙之上!
所有陷入恐慌、士气濒临崩溃的守军士兵,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彻底震懵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关下那团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球,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浪,听着那火焰燃烧的猎猎咆哮!巨大的震惊取代了恐惧!那火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点燃了他们眼中熄灭的光芒!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却充满力量的狂吼:
“神火!是神火啊!天佑大唐!!”
“天佑大唐!!” “杀胡虏!守雄关!!”
如同燎原的星火!绝望的哭喊瞬间被此起彼伏、充满了狂热和希望的呐喊所取代!士兵们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挺直了腰杆,望向北方的目光中,恐惧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濒临崩溃的士气,竟被这惊天一箭和熊熊烈焰,强行拉了回来!
郑怀恩站在垛口边,狂风吹拂着他钢针般的络腮胡,脸上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潮水般翻涌!他看着关下被烈焰震慑住的流民,看着关墙上重新燃起斗志、发出震天呐喊的士兵,最后,他的目光死死地、如同看待稀世珍宝般,落在了那个站在巨大床弩旁、身形依旧挺拔如松、脸色因用力而略显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初的年轻人身上!
“好!好一个神火天降!”郑怀恩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垛口青石上,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猛地转身,对着关墙上下,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雷霆般的咆哮:
“众将士听令!流民暂退关墙两侧避风处!雷豹!带人维持秩序,分发御寒之物!弓弩手上弦!滚木擂石就位!床弩全部给老子推出来!火油准备!让那些突厥崽子看看,我金城关,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混乱的流民在士兵的引导下,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敬畏,退向关墙两侧相对避风的角落。士兵们如同被注入强心剂,动作变得迅速有力,滚木擂石被搬上垛口,弓弩手拉开弓弦,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几架巨大的床弩被推了出来,掀开油布,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
关墙上,重新凝聚起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秦烽微微喘息着,左臂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退开床弩,走到垛口边缘,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和渐渐散去的浓烟,死死盯着北方号角声传来的方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野战匕首冰冷的刀柄。
就在这时!北方风雪弥漫的地平线上,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堤岸,一条无边无际、沉默而压抑的黑线,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万马奔腾的沉闷震动,终于透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