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
那模糊却沉重的篆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秦烽的眼底。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又在下一秒被体内疯狂蔓延的冰冷毁灭感吞噬。暗红纹路已爬上他的下颌,皮肤下那冰冷搏动的异物感,正贪婪地舔舐着大脑的边缘。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和撕裂般的幻痛,无数燃烧着暗红火焰的破碎画面在意识深处翻搅——崩塌的宫阙、哀嚎的异域白袍人、骨咄禄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
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换来一丝短暂的清明。目光艰难地从那令人心悸的“陵”字上移开,死死盯住水面。
暗红色的油膜,如同拥有生命的不祥血丝,丝丝缕缕,无声地从那半开的漆黑门缝中流淌出来,在微弱的晨曦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终汇入幽暗的河水。那股混合着冰冷毁灭、浓烈血腥和古老尘埃的气息,正是从门内弥漫而出,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李昭宁……就在里面!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秦烽的心脏。是那失控的毁灭力量将她引到了这里?还是……骨咄禄那个疯子?!
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如同一条沉重的、不属于自己的冰冷石柱。唯有左手,还能勉强活动,却连握拳都感到钻心的疼痛和僵硬。他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石,借助其支撑,才勉强让自己半跪起来。每一次移动,都牵动着全身被侵蚀的神经,剧痛和冰冷麻痹感交织,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从额角滑落。
不能留在这里。要么顺着水流继续向下,寻找真正的出口;要么……进入那道门!
顺着水流?这看似平缓的洄湾之外,是更加汹涌未知的黑暗。以他现在的状态,一旦被卷走,必死无疑。而那道门……门内是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毁灭气息,是那个几乎杀死了他的“李昭宁”!
但高力士的话如同警钟在脑中回荡——“遇水则爆”!这漂浮的暗红油膜,这不断汇入河水的毁灭物质……一旦达到某种临界点,或者受到强烈刺激……
秦烽的目光扫过散落在石门旁的腐朽青铜构件,又看向那道半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门缝。赌!赌这帝陵深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赌袁天罡当年封印“焚天火精”时,不会只留一条绝路!更赌……李昭宁那被湮灭的灵魂深处,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抠住岩石粗糙的棱角,借力将自己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拖离水面,拖向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河滩。
距离石门越近,那股混合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刺鼻。血腥味中带着内脏腐败的甜腥,古老尘埃的气息里夹杂着金属锈蚀和某种奇异香料腐朽的味道,而最令人窒息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纯粹的毁灭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流,穿透湿透的衣物,试图冻结他的骨髓。
终于,他挪到了石门前。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冰冷坚硬,表面覆盖的深绿苔藓湿滑粘腻。门缝足有一尺多宽,里面是绝对的黑暗,深不见底。那丝丝缕缕的暗红油墨,正从门内深处无声流淌出来。
秦烽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门石上,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没有预想中毁灭容器的脚步声,没有骨咄禄那毒蛇般的低语,甚至连水流声都被这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大半。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在耳边擂鼓般作响。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左手,指尖触碰到门内冰冷的空气。没有受到攻击。他咬了咬牙,用肩膀顶住沉重的石门,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其推开更大一些。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秦烽浑身一僵!
就在摩擦声响起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感,猛地从他紧贴石门的身体传来!这震颤并非来自门体本身,而是……来自他体内!
右半边身体,那爬满暗红纹路的地方,皮肤下的冰冷搏动骤然加剧!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带着强烈吸引力的“呼唤”,正透过厚重的石门,从陵墓深处传来!那“呼唤”冰冷、贪婪,与他体内的毁灭力量同源同质,仿佛失散的部分在渴求着聚合!
几乎同时!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带着非人沙哑的喘息声,猛地从石门内的绝对黑暗中传来!距离……近在咫尺!
秦烽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将身体缩回,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李昭宁!她就在门后!而且……她感应到了他体内的力量!那声喘息,绝非无意识的呻吟,而是猎手发现猎物时的……确认!
不能再等!
秦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猛地从腰间(湿透的衣物下)摸出那柄仅存的、刃口已经有些卷曲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匕首狠狠刺向自己右臂肩胛下方、暗红纹路蔓延最密集的区域!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从他喉咙里挤出!匕首深深没入皮肉!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股粘稠、散发着刺鼻硫磺和金属腥味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被挤压的脓疮,缓缓从伤口边缘渗出!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但更强烈的是那股冰冷毁灭意志被强行撕裂、引动的狂暴反噬!右半边身体仿佛瞬间被投入了冰火地狱,冻结与灼烧的剧痛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然而,这自残般的举动,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冰块,瞬间引爆了门内那冰冷存在的反应!
“吼——!!!”
一声充满了纯粹暴怒和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凶兽,猛地从石门内的黑暗中炸响!恐怖的声浪混合着实质性的冰冷杀意,狠狠撞击在石门上,震得门框簌簌落下灰尘!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吸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猛地从门缝中探出,死死攫住了秦烽的身体!目标,正是他右臂上那道被匕首刺破、流淌着暗红液体的伤口!
秦烽的身体被这股吸力拉扯得双脚离地,狠狠撞向那半开的石门!他左手死死抠住门框边缘一块凸起的、早已风化的石雕兽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给我……开!”秦烽目眦欲裂,嘶吼着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左手,同时右脚猛地蹬在门框上,借着这股反冲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顺势狠狠撞入了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噗通!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尘土飞扬。预想中毁灭性的攻击并未立刻降临。
秦烽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抬起头。眼前并非绝对的黑暗。微弱的光源来自……前方!
他正身处一条极其宽阔、向上倾斜的巨大甬道之中。甬道两侧,是两排巨大无比、面目模糊的石雕武士,它们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阴影里,如同亘古的守卫。而微弱的光源,则来自甬道尽头——那里,似乎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空间,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熔炉余烬般的光芒在深处摇曳、跳动!
那股冰冷、贪婪的吸力消失了。但秦烽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实质性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
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
他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颈,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瞥去。
幽暗的光线下,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李昭宁。她湿透的胡服紧贴在身上,长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微微垂着头,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提线木偶般的姿势站立着。唯有那只布满暗红纹路的右手,正缓缓地、僵硬地抬起,指尖……正对着他!
而在她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赫然在目!那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却没有丝毫鲜血流出,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光芒!伤口内部,仿佛有粘稠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物质在缓缓蠕动、搏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毁灭气息!
那不是刀伤!更像是……被某种狂暴力量由内而外撕裂的伤口!
焚天火精的力量……正在她的体内失控地膨胀、撕裂她的容器!
秦烽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骨咄禄引爆失控的封印大阵,不仅是为了毁灭,更是为了……强行催化这容器,加速其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