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沈风独自一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缓缓坐回到椅子上，身体向后一靠，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
韩佳影。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复盘刚才的整场对话。
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她说她不稀罕韩家，却又对韩家的事了如指掌。
她说她不缺钱，却又张口就要北川新区最大的项目。
她说自己是姐姐，言语间却没有半分亲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怨毒。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她最后那句话。
夜游？
梦话？
这听起来像是一句随口的威胁，但沈风却不敢掉以轻心。
韩佳影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那个项目那么简单，她更像是在试探示威。
在告诉沈风，她掌握着他以及他整个家庭最私密的软肋。
沈风拿起桌上的加密手机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韩佳毅带着睡意的声音。
“喂，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北川那边出事了？”
“没有，一切都好。”
听到妻子熟悉的声音，沈风心中翻涌的情绪平复了许多。
“就是有点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韩佳毅轻笑了一声：“肉麻。你那边都处理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爸不是让我去京城一趟吗，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过去。”
沈风状似无意地问，“对了，佳毅，我问你个事儿。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但是家里人又从来不提的事？”
“嗯？”
韩佳毅似乎清醒了一些。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想想……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我的童年挺简单的，不是在大院里爬树，就是去图书馆看书，没什么秘密。”
沈风的心沉了下去。
“那你……小时候有没有什么……比如夜游之类的毛病？”
“夜游？”
韩佳毅在那头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睡眠质量好得很，一觉到天亮。你是不是太累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能吧。”
沈风挤出笑，“最近确实有点累。你早点睡吧，晚安。”
“嗯，你也别太累了，晚安。”
挂断电话，沈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佳毅的反应很正常，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如果韩佳影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件事必然被韩卫东给彻底掩盖了，甚至连最亲近的家人都一无所知。
他不能再问了。
再问下去，以佳毅的聪慧肯定会察觉到不对。
他现在是一个人在面对一个潜藏在暗处手握王牌的敌人。
烦。
沈风脑子只有这一个字。
层出不从的麻烦。
一个个怎么都盯着他手里不放。
沈风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的夜景。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拿起另一部工作电话，拨通了赵启明的号码。
“启明，帮我查个人。”
“书记，您说。”
“一个女人，叫韩佳影，英国籍，身份是‘安珀国际风投’的亚洲区副总裁。她今天下午到的北川，我要知道她是怎么进的市委大楼，见了什么人，住在哪个酒店，以及她入境以来所有的活动轨迹。”
沈风顿了顿，加了一句：“这件事要绝对保密，动用我们最可靠的人，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明白！”
赵启明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没有多问一个字。
能让书记用这种口气下令去查的人，事情绝对非同小可。
放下电话，沈风感到一阵烦躁。
他打开办公室所有的灯，却感觉整个房间依旧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他珍藏的一些旧物。
其中，有一张他和韩佳毅在大学时代的合影。
照片上，两个人都还很青涩。
沈风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笑容质朴。
韩佳毅穿着白裙子，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韩佳毅是大学时的校花，入学便引起一阵的轰动，数不清的男生追在她后面塞情书。
他伸出手抚摸照片上佳毅的脸。
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今天下午带着截然不同的表情对他发出赤裸的威胁。
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忽然想起韩佳影离开时说她住在“哪个酒店”。
一个刚到北川的女人，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去查她的住处？
沈风的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她在故意引自己去查！
这本身也是一个陷阱，或者说，是一个测试！
她根本就不怕他的动作！
“韩佳影……”
有意思的女人……
……
第二天一早，沈风按原计划飞往京城。
坐在飞机上，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却一刻也不得安宁。
韩佳影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神经上，他坐立难安。
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
对方似乎对他的反应都了如指掌。
从前只有沈风引诱别人入网的份。
现在，角色互换。
这样的感觉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赵启明在凌晨时分发来了第一份调查报告。
韩佳影昨天下午二点乘坐从沪海飞往北川的航班抵达。
她没有入住任何酒店，直接租用了一辆车径直开到了市委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诡异的是，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在那段时间恰好“设备故障”，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而她能绕开所有门岗和秘书直接进入自己的办公室，这说明市委大楼内部有她的人。
这个发现让沈风不寒而栗。
对方的渗透远超他的想象。
……
飞机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
韩卫东的秘书早早地等在了出口。
“沈书记，部长让我来接您。他说先回家里，晚上再去见老领导。”秘书恭敬地说。
车子平稳地驶向西山。
沈风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韩卫东开口。
这件事，他必须说。
但怎么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这不仅是政治事件，更是韩家的家事，而且是足以让整个韩家天翻地覆的丑闻。
车子驶入韩家所在的那个戒备森严的大院。
韩卫东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摆弄着他那套心爱的茶具。
看到沈风，他抬起眼，脸上露出笑。
“来了？北川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都处理好了，爸。”
沈风走到石桌旁坐下。
韩卫东给他倒了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茶香四溢。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