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的倒计时牌在工作室墙上跳着数字,红色的光映得江逾朝眼底的青黑越发明显。
他坐在缝纫机前,指尖捏着最后一段藏青色丝线,针脚在西装内衬上落下最后一个弧度——那是“cZ”的缩写,顾沉舟名字的首字母。
三个月,一百多个深夜,从选料到剪裁,从熨烫到刺绣,他推掉了所有私人时间,甚至在顾沉舟胃病发作的那晚,也是一边守着他打点滴,一边在医院走廊的灯光下赶工。
指尖被绣针扎出的血点早已结痂,混着线尾的毛边,在指腹留下细密的痕迹。
“江哥,顾哥那边催了,今晚的庆功宴彩排要开始了。”林浩探进头,看到他手里的西装,眼睛亮了亮,“哇,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嗯。”江逾朝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西装叠好,放进定制的木盒里。
盒子是他跑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的,内壁铺着柔软的天鹅绒,像他藏了十年的心事,小心翼翼,怕被碰碎。
保姆车里,顾沉舟正在试穿剧组借来的高定西装。
深灰色的面料泛着冷光,剪裁贴合他挺拔的身形,确实比江逾朝手里的手工制品更符合“影帝”的身份。
“沉舟哥,你穿这个真好看,”苏晚晚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粉饼为他补妆,“比上次红毯那件还帅。”
顾沉舟对着镜子转了个身,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还行。”
他接过助理递来的香槟,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江逾朝手里的木盒上,“那是什么?”
“给你的。”江逾朝把木盒递过去,手心有点出汗。
他看着顾沉舟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藏青色西装,心跳得飞快,“颁奖礼那天穿的,我……”
“手工做的?”顾沉舟的眉头皱了起来,指尖只是碰了碰面料,就像碰到什么过时的玩意儿,“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个?剧组借的高定不比这个上档次?”
江逾朝的喉咙哽了一下,准备好的话全堵在那里。
他想说这料子是他跑了上海老裁缝店找到的,想说这内衬的刺绣他拆了又缝十几次,想说……
“沉舟哥,你看我这件怎么样?”苏晚晚忽然从更衣室里出来,身上穿着一件露肩的银色礼服,裙摆拖在地上,“今晚庆功宴穿这个,会不会太亮眼了?”
她走到顾沉舟身边,很自然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胳膊,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你觉得呢?”
顾沉舟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甚至抬手帮她理了理肩带:“很好看,很适合你。”
他的语气是江逾朝从未听过的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江逾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苏晚晚礼服上的亮片在灯光下晃得他眼睛疼。
他默默合上木盒,指尖的旧伤突然又开始疼,像是有根细针在肉里反复搅动。
“我先把这个放起来。”他低声说,转身走向衣柜。
衣柜最深处有个角落,常年放着他给顾沉舟准备的备用衣物,现在,这个装着手工西装的木盒,也被他塞了进去,和那些落了灰的旧围巾、旧手套放在一起。
指尖不小心蹭到绣线的毛边,刚刚结痂的血点又被勾破,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来,落在藏青色的面料上,像一朵突兀的花。
江逾朝看着那滴血,忽然想起高中时顾沉舟打篮球摔伤了膝盖,也是这样的血珠,当时他慌慌张张地拿出创可贴,顾沉舟却笑着拍他的头:“江逾朝你比我妈还啰嗦。”
那时候的阳光很暖,顾沉舟的笑容也很暖,不像现在,隔着昂贵的西装和冰冷的灯光,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江哥,你手怎么流血了?”林浩跟过来,看到他指尖的血,赶紧翻出创可贴,“是不是被针扎了?我就说你别老熬夜做这些……”
“没事。”江逾朝接过创可贴贴上,声音很轻,“小伤。”
他走出保姆车,站在片场的角落里,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还是顾沉舟拿奖时的照片,笑得意气风发。
密码是顾沉舟的生日,他一直没改。
【系统提示:顾沉舟对定制西装满意度0%,剧情进度15%。】
碎玻璃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机械的冰冷。
江逾朝看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三个月的心血,在顾沉舟眼里,大概还不如苏晚晚身上那件亮片礼服。
“江哥,顾哥叫你进去呢,”林浩探出头,“庆功宴彩排要开始了,苏小姐说让你帮她看看裙摆有没有线头。”
“知道了。”江逾朝收起手机,指尖的创可贴隔着布料,依然能感觉到那点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保姆车的门。
苏晚晚正站在镜子前转圈,顾沉舟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嘴角带着笑。
看到江逾朝进来,顾沉舟的笑容淡了些,指了指苏晚晚的裙子:“你帮她看看。”
江逾朝走过去,蹲下身检查裙摆。
银色的亮片扎得他眼睛发酸,他仔细地挑着线头,听见苏晚晚娇滴滴地对顾沉舟说:“沉舟哥,今晚的庆功宴,我们要不要一起走红毯?”
“看安排吧。”顾沉舟的声音很温和。
“那媒体问起来怎么办?”苏晚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要不要……”
“就按之前说的来。”顾沉舟打断她,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江逾朝的方向,又很快移开。
江逾朝挑掉线头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他站起身,对苏晚晚说:“好了,没有线头。”
“谢谢江哥,”苏晚晚笑得很甜,又转向顾沉舟,“沉舟哥,我们去对一下待会儿的流程吧?”
“好。”顾沉舟起身,经过江逾朝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跟着苏晚晚走了。
江逾朝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保姆车里只剩下他和林浩。
林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江逾朝摆摆手制止了。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最深处的那个角落,拿出那个木盒。
手指轻轻拂过盒盖上的灰尘,里面的藏青色西装依然笔挺,只是内衬上那滴不小心沾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cZ”的绣字在灯光下泛着细密的光泽,那是他一针一线缝进去的心意,现在看来,却像个笑话。
江逾朝合上木盒,指尖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他靠在衣柜上,闭上眼。
顾沉舟,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哪怕只有一瞬间,看到过我眼里的光?
还是说,从始至终,你眼里能看到的,只有苏晚晚身上的亮片?
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置顶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锁了屏。
庆功宴彩排的音乐从外面传来,热闹而喧嚣。
江逾朝深吸一口气,推开保姆车的门。
不管怎样,戏还得演下去。
只是不知道,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落幕。
而他亲手缝制的这件西装,是不是也会像他的心意一样,被永远地锁在黑暗的角落,蒙上厚厚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