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大营,号角喧天。
所有士卒都已披甲持刃,迅速结成防御阵型。
宗和站在望楼之上,死死锁定远处那道滚滚烟尘。
“大人,看这烟尘规模,怕不是西夏人的主力……”
陈默手按刀柄,声音紧张。
“哼,我看就是叶归尘那小子捅了马蜂窝,把西夏人都引来了!”角落里的魏通抱着胳膊,脸上幸灾乐祸,“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终究是要吃大亏,还要连累我们给他陪葬!”
宗和没有理会他的风凉话,目光一瞬不瞬。
烟尘越来越近。
终于,最前方的轮廓从翻滚的土龙中显现出来。
望楼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默使劲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一夜未睡,看花了眼。
那不是千军万马。
甚至连百骑都不到。
视野中的画面极其荒诞。
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十几名浑身浴血的宋军士卒,他们衣甲破烂,却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在他们身后,被绳索串成一长串的,是黑压压的降兵,垂头丧气,如同被牵着的牲口,那人数,粗略看去,怕不是有四五百号人!
队伍的最前方,那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身形挺拔如松。
他一手提着长刀,另一只手上,赫然拎着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
“那……那是……”一名将官失声惊呼。
“赫连豹!是西夏先锋主将赫连豹的头!”
另一名将官认了出来,声音都在发颤,他去年曾在赫连豹手下吃过大亏,那张脸,化成灰都认得。
此言一出,望楼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魏通脸上的冷笑,彻底凝固了。
这小子……他凭什么?他怎么能成?
一队五十人,斩将,还带回来四五百俘虏……”
陈默喃喃自语,他不住颤抖。
这已经不是战功,这是神话。
宗和死死盯着那颗人头,又看向那个拎着人头的年轻人。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大人!”陈默连忙扶住他。
宗和却一把推开他,甩开大步,竟是直接从望楼上冲了下去。
开营门!快开营门!”宗和嘶吼得声音都变了调。
营门处的士卒还在发愣,看着那支诡异的队伍,直到宗和的吼声传来,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拉开营门。
……
中军主帐内,气氛热烈。
赫连豹那颗头颅死不瞑目,就摆在正中央的木案上,成了这场庆功宴最醒目的点缀。
敢死营的五十好汉此刻都在账外火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生招待。
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王铁牛喝得满脸通红,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一桌同袍吹嘘着鹰愁涧里的凶险。
他抓起一块羊骨头当令箭,比划得风生水起:“当时那场面,西夏五百骑兵,黑压压一片!叶都头他单人独骑,就这么一晃,嗖,人没了!再一晃,嗖,又从另一边出来了!把那帮孙子耍得跟没头苍蝇似的,自己人撞自己人!”
说到兴起,他一拍桌子,震得酒碗都跳了起来,引来周围士卒阵阵喝彩。
大帐之内。
“叶归尘!”
宗和声音响起,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叶归尘放下酒碗。起身拱手道:“末将在。”
宗和龙行虎步,径直穿过人群,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回座位。
而后,竟亲手拎起酒坛,为叶归尘碗中斟满了酒。
这个举动,让帐内所有将官都惊讶不已。
大帅亲自斟酒,还没谁有此殊荣。
“好!好一个叶归尘!”宗和连说两个好字,
随即面向全帐将士,声音陡然提了八度,“昨夜,叶归尘率敢死营弟兄,深入敌后,于鹰愁涧设伏,阵斩西夏先锋主将赫连豹!火烧敌军粮草大营!自身仅折损三人,却带回降兵四百余!”
“此等战绩,我宗和领军数十载,闻所未闻!”
帐内死一般寂静。
“此战,叶归尘当记首功!敢死营人人有赏!”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传我将令,擢升叶归尘为正八品承信郎,领一都之兵,任都头之职!敢死营扩编为‘破阵都’,由叶归尘全权统领!”
魏通身子一颤,脸色化为死灰。
都头!
这小子,从一个伙夫营的杂役,一步登天,成了与自己平级的军官!
“大人三思!”魏通再也忍不住,排开众人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叶归尘不过一介新兵,骤然提拔为指挥使,恐难服众!此举,于我朝军法不合!”
“军法?”宗和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木案,震得杯盘跳动。
他指着案上那颗头颅,声如洪钟:“斩将夺旗,焚敌粮草,俘敌四百!此等功绩,谁能做到?你魏通能吗?!”
魏通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本将的军法,就是有功必赏,有才必用!”宗和环视众人,一字一顿,“谁不服,让他去把西夏主帅的脑袋给本将提来!否则,就给老子闭嘴!”
帐内再无半点异议。
宗和这才转向叶归尘,神色缓和下来。
“叶指挥,可愿为本将,为大宋,再立新功?”
叶归尘抱拳,深深一揖。
“愿为大人效死!”
……
次日,天刚破晓。
斥候快马加鞭,带回了最新的军情。
西夏大营果然出现了骚动,有部分兵马拔营后撤,虽然主力未动,但想来粮草已毁,撤兵也就是三两日的事情。
机不可失!
宗和当即下令,后勤都即刻备齐三万石粮草,火速送往章楶将军驻守的平夏城等八处城寨。那里是钳制西夏的钉子,已断粮多日,急需补给。
而护送这支庞大补给队伍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新成立的锐士营身上。
宗和转头看向叶归尘,眼神锐利。
“三万石粮草,数百辆大车,西夏的探子不是瞎子。此去沿途必有伏击,你,怕不怕?”
魏通垂手立于一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泥塑,但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叶归尘抱拳,回答得干脆利落:“怕。怕粮草送不到,饿着咱们袍泽弟兄。”
宗和一怔,随即朗声大笑,一掌拍在叶归尘的肩上。
“好!说得好!后勤都已在装车,你的‘破阵都’也已集结完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