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刀竟然割不破手掌,叶归尘亦是一怔,随即苦笑。
未曾想,这身筋骨,竟已坚韧若斯,寻常刀兵难伤。
“给我破!”
他心念一动,内力陡然提聚,右臂青筋暴起,不再是纯凭蛮力,而是将一股螺旋内劲,灌注于匕首之上!
“嗡——”
匕首发出一声锐鸣,锋刃上竟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芒!
他手腕猛地一旋一压!
“嗤啦——”
一声裂帛之音,总算在他掌心划开一道浅浅血口!
血,立时涌出。
只是那血,却非鲜红,而是殷红得发黑,一离体,周遭的空气便陡然一寒,一股阴森刺骨的寒气,竟结成丝丝白雾。
“都让开!”
叶归尘一声断喝,大步上前,浑不理会童姥身上那股足以灼铁化金的真气,一把捏开她的牙关,将手掌直直印在她小嘴之上!
“咕……咕……”
阴寒的血液,顺着他掌心,缓缓渡入童姥喉中。
血液方一入口,童姥那痉挛的身子,陡然一僵!
刹那间,她体内仿佛成了两股绝世内力交锋的战场!一股是她自身失控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纯阳内劲,炽烈如焚天之火;另一股,却是叶归尘血液中源自莽牯朱蛤的至阴之气,阴寒如九幽玄冰!
冰火相激,在她经脉中剧烈冲撞!
冲撞半天,竟似阴寒之气占了上风。
童姥身上那层骇人的血红之色,迅速褪去!自百骸窍穴中蒸腾而出的灼热白气,亦飞快消融!
身下积雪融化的“嗤嗤”之声,戛然而止。
那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竟当真被这天外奇寒,生生压制了下去!
“有……有效!”
梅剑第一个省悟,声音里满是狂喜。
“天幸!尊主的体温……降下来了!”
兰剑也扑了过来,颤抖着手探上童姥额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叶归尘长吁一口气,只觉一阵脱力之感袭来,心下暗道:这几日东躲西藏,耗损甚巨,看来得尽快寻些补品了。
他收回手掌,只见童姥虽仍昏迷,呼吸却已平稳悠长。
只是身子又缩了几分,瞧来不过六七岁模样,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信眼前这瓷娃娃般的女童,便是那杀人不眨眼、令江湖群雄胆寒的天山童姥?
“此地风雪酷烈,非久留之地!快,护送尊主回宫!”梅剑当机立断,已然恢复了大师姐的沉稳。
“是!”
众人七手八脚,将童姥身躯小心翼翼地抬起。
一行人不敢耽搁,各运轻功,在雪地上踏出串串足印,飞速朝缥缈峰顶的灵鹫宫掠去。
众人将童姥安放在寒床上,方一放下,童姥睫毛微微一颤,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寒床以千年玄冰精雕而成,通体生寒,寻常人触之即会冻伤。但对修炼阳刚内功者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辅助之物,能助其调和内息。
“尊主,您醒了!”四婢女大喜过望,齐齐跪倒。
童姥却似未闻,只转动眼珠,目光在四婢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定格在叶归尘身上。
她虚弱地喘了口气,轻轻开口。
“尔等……都退下。”
“这小子,留下。”
童姥瞥向叶归尘。
四婢女闻言一愣。
“尊主,您的功体尚在险境……”梅剑心头一紧,忧心忡忡。
“退下!”
童姥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带着一股威势,登时让四婢女心头一凛,再不敢多言半句。
四人面面相觑,只得恭恭敬敬地叩首,而后起身,一步步倒退着走出大殿。
叶归尘站在床边,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童姥没有看他,只是怔怔望着殿顶。
许久,她才转动眼珠,目光终于落在了叶归尘身上。
“你过来。”
叶归尘依言走近了几步。
“我师弟……无崖子,他究竟在何处?”童姥的嘴唇很苍白,问出这句话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都有些发白。
叶归尘沉默了。
“你先前说……他心里……只惦念着我一人。”童姥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此话……可是当真?”
看着她这副模样,叶归尘心头没来由地一酸。
何其可悲,何其可叹。
这位威震一甲子,令天下群雄闻风丧胆的天山童姥,与宿敌李秋水拼得功体尽毁,生死一线,魂牵梦绕的,却依旧是那个从未真正属于过她的男人。
她这一生,为情所困,为恨所驱,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骗她么?
让她能有一丝慰藉?
这个念头只在叶归尘脑中一闪而过。
也罢!自己与逍遥派的因果,须在此刻做个了断!这恶人,便由我来做!
叶归尘深吸了一口气。
“前辈,或许我该先通禀来历。”
“晚辈叶归尘,确实,见过无崖子前辈。”
此言一出,童姥身子猛地一震,那双本已黯淡的眸子,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你当真见过师弟?他……他不是早被丁春秋那逆贼害了么!”
“晚辈于无量山底,误入一处名为‘琅嬛福地’的石洞,于其中,得见无崖子前辈留下的卷轴,后来又在擂鼓山蒙他老人家……传授了小无相功。”
“琅嬛福地……”童姥喃喃自语,随即化为无尽的狂喜,“是他!果然是他!他一直都在那里等我!他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苍白的小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叶归尘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最后一点不忍也消失了。
长痛,不如短痛。
“前辈,你错了。”他一字一句,如冰锥刺骨,“无崖子前辈在洞中等待的,并非是你。”
童姥的动作僵住了,脸上的狂喜凝固成一片错愕。
“他在洞中……穷尽心血,留下了一尊白玉雕像。”叶归尘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她的表情,“那雕像巧夺天工,栩栩如生。他一生痴缠,念念不忘的,便是雕像上的那个人。”
童姥的声音嘶哑了:“那是谁?……长什么模样?”
“那雕像的容貌……”叶归尘顿了顿,终是吐出了那个最残忍的答案,“与……与尊驾的师妹李秋水,有九分相似。”
“不!这绝无可能!”
一声凄厉尖啸划过,不似人声,倒像是杜鹃泣血,满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