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崩碎,天塌地陷。
狂暴的能量风暴如决堤天河,以那座决战石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席卷,所过之处,殿宇倾塌,山石成粉。
高台之上,姬苍玄被那股巨力狠狠撞在身后的殿壁之上,坚硬的墙体蛛网般龟裂开来,他口中鲜血狂涌,那张病态苍白的脸,此刻再无半分血色。
可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
他死死盯着风暴中心,眼中仅存的,是几近焚毁理智的执念。
“我的道兵……”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天穹之上,那道被强行撕开的巨大裂口,如魔神睁开的独眼,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人间惨剧。
数艘狰狞魔舰,自裂口后缓缓驶出,投下大片阴影。
舰首,破军魔帅身披重甲,俯瞰下方那片混乱,如同看着一座被自己一脚踩烂的蚁巢。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质感。
“杀。”
一个字,便是最终的审判。
呜——
凄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无数道魔影自舰上飞掠而下,如蝗虫过境,带着嗜血的狂热,扑向那片已成废墟的广场。
“姬苍玄!”御兽宗宗主须发皆张,双目赤红,他座下的那头护宗灵兽早已在先前的能量风暴中化为血肉,此刻他指着高台上的姬苍玄,声音里是彻骨的恨意,“你这疯子!东洲基业,今日便要毁在你手!”
“共御外敌!”阵宗那位太上长老怒吼,残存的各宗修士自废墟中爬起,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被背叛的愤怒。
可面对那铺天盖地的魔宗大军,这零散的抵抗,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姬苍玄挣扎着站起,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越过下方厮杀的战场,越过那些冲杀的魔影,只是死死锁定着风暴的中心。
他不在乎天魔宗。
不在乎这些宗门的死活。
他只在乎他的作品。
那件即将炼成,却又功亏一篑的……完美道兵!
“阁主!”林玄丘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脸上满是绝望,“完了……全完了!”
姬苍玄没有看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药力化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挡住他们。”他声音平静下来,平静得可怕,“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准死。”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竟是不顾身后混乱的战场,直直冲向那尚未平息的能量风暴中心。
“疯了!他真的疯了!”
下方的修士见到这一幕,无不心头发寒。
破军魔帅在舰首之上,注意到了那道逆流而上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他抬起手,对着姬苍玄的方向,遥遥一握。
一只由纯粹魔气凝聚而成的漆黑巨手,自云层中探下,带着镇压山河的气机,朝着姬苍玄当头抓去。
姬苍玄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空间的无声塌陷。
漆黑巨手与那看似平淡无奇的掌力在半空中相遇,同时湮灭。
姬苍玄身体一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但他借着这股反震之力,速度更快,一头扎进了那片能量乱流之中。
“哦?”
破军魔帅轻咦一声,对自己的一击被挡下,并不意外。
能坐上天机阁主之位的人,又岂是庸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里的厮杀已然进入白热化。
天机阁的长老们结成剑阵,死死抵住魔宗的第一波冲锋。
其余各宗的幸存者,此刻也顾不上对姬苍玄的怨恨,在宗门长老的带领下,为了活命,与魔修战作一团。
法宝的光华与魔气的黑煞交织,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昔日仙家盛景,此刻已成人间炼狱。
破军魔帅只是冷漠地看着。
他要的,不是占领天机阁。
而是用一场血腥的杀戮,告诉东洲所有人。
时代,变了。
能量风暴的中心。
此地法则混乱,空间破碎,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姬苍玄凭借着对阵法的熟悉,以及自身强横的修为,在乱流中穿行。
他看见了。
在废墟的最中央,那个曾经的决战石台,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还在不断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他感应不到任何生命气息。
叶辰。
洛璃。
都消失了。
“不……不可能……”
姬苍玄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冲到坑洞边缘,神识疯狂扫过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尘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可是他耗费了数百年心血,赌上了整个天机阁气运的完美材料。
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风暴渐渐平息。
外界的喊杀声,也似乎在逐渐变得稀疏。
这场突如其来的攻防战,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
天机阁主峰之上,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天魔宗的魔修死伤惨重,七大宗门的幸存者更是十不存一。
天穹之上。
破军魔帅看着下方那座残破的山峰,嘴角的弧度再也无法维持。
他低估了这些正道修士的韧性。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同归于尽的疯狂。
再打下去,即便是胜,自己带来的这些精锐,怕是也要折损大半。
不划算。
今日之战,目的已经达到。
七宗联盟,经此一役,名存实亡。姬苍玄的图谋,也被彻底打断。
“收兵。”
冷酷的命令下达。
天魔宗的修士如潮水般退去,纷纷返回魔舰。
那道遮蔽天空的巨大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破军魔帅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片狼藉,目光在废墟中心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便收回了视线。
魔舰调转方向,驶入即将关闭的空间裂缝,消失不见。
漫长的死寂。
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瘫倒在血泊与尸体之中,大口喘息。
活下来了。
可看着周围同门的尸体,看着这满目疮痍,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半点喜悦,只有一片麻木的悲哀。
林玄丘拖着一条断臂,踉踉跄跄地走到废墟中心。
他看着那个站在深坑边缘,一动不动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姬苍玄缓缓转过身。
他身上的阁主华服早已破碎不堪,沾满了血污与尘土,散乱的白发在风中飘动,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他眼中的疯狂与执念已经褪去。
剩下的,是一种比死寂还要可怕的空洞。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谋划数百年,以东洲为棋盘,以天骄为棋子,最终却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更可笑的是,他连自己最看重的那枚棋子,都弄丢了。
姬苍玄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废墟,扫过那些幸存者脸上的悲愤与怨毒,最后,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这只手,曾以为能掌控一切。
风,吹过他空荡荡的掌心。
什么也没剩下。
“呵……”
一声干涩自嘲的笑,从他喉咙里挤出。
“呵呵……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