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狂暴地拍打着疾驰卡车的挡风玻璃，雨刮器疯狂摆动，却只能勉强撕开一片模糊的视野。车厢内，柴油引擎的轰鸣、轮胎碾压积水的哗啦声、以及车身在坑洼路面上剧烈颠簸的哐当声，交织成一首令人心悸的生死进行曲。
狭窄的卧铺车厢如同一个摇晃的罐头。李明紧紧握着林薇冰凉的手腕，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脉搏，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这脆弱的生命线就此断裂。艾米蜷缩在他身边，小脸埋在李明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衣襟里，身体随着颠簸微微发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生怕惊扰了昏迷的薇姐姐。
老刘和二柱挤在角落，两人都成了泥人，疲惫不堪，但眼睛都死死盯着卧铺上气若游丝的林薇。那简易氧气面罩下，林薇呼出的白气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兄弟！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老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对着驾驶室方向嘶声喊道，声音在噪音中显得有些飘忽。
驾驶座上，司机老周紧绷着脸，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紧抿着嘴唇，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暴雨模糊的道路，油门几乎踩到了底。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在危险的红色区域边缘跳动。
“坐稳喽！前面这段路烂！”老周吼了一声，猛地一打方向盘，卡车如同喝醉的钢铁巨兽，险之又险地避开一个深坑，巨大的惯性让车厢里的人狠狠撞在冰冷的厢壁上。
“呃！”李明闷哼一声，伤腿撞在金属边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了，第一时间去查看林薇的情况。林薇的身体被安全带（老周找的）固定着，但巨大的晃动还是让她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眉头紧紧蹙起。
【…目标…林薇…生命体征…监测中…】
【…心率…128次\/分…（窦性心动过速）…血压…85\/50 mmhg…（低血压休克）…呼吸…26次\/分…（浅快）…血氧…饱和度…83%…（持续下降）…】
【…肾上腺素…效应…持续…衰减…预计…完全…失效…时间…倒计时…7分…32秒…】
【…核心…体温…41.5c…（高烧未退）…】
【…逻辑…警告：…循环…及…氧合…状态…极度…脆弱…剧烈…颠簸…及…失温…风险…加剧…器官…衰竭…进程…】
陈观冰冷精确的数据流如同死神的低语，不断在李明的意识深处滚动，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倒计时！七分半钟！薇姐的身体就像狂风中的残烛！
“老周大哥！快！再快点！她快撑不住了！”李明嘶哑地朝着驾驶室方向咆哮，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老子油门都踩油箱里了！”老周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同样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前面就是县城边了！坐稳！老子要冲卡了！”
前方雨幕中，隐约出现了县城的轮廓和昏黄的路灯光晕。一个简陋的防疫检查站出现在视野里，几个穿着雨衣、冻得缩手缩脚的工作人员挥舞着示意停车的荧光棒。
“停车！接受检查！”扩音喇叭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
老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按响了高亢刺耳的汽笛！同时，他一把抓起驾驶室里一个沾满油污的喇叭，探出半个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检查站狂吼：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车上有人要死了！救命啊——！！！”
凄厉的吼声混合着震耳欲聋的汽笛，穿透重重雨幕！
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显然被这不要命的架势和凄厉的呼救吓住了，下意识地慌忙躲避。蓝色重卡如同失控的猛兽，带着一路泥水，咆哮着冲过了检查站，朝着县城中心方向狂飙而去！
车厢内，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再次东倒西歪。李明死死护住林薇的头，艾米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李明的胳膊。
“老周！牛逼！”二柱激动地喊了一嗓子，脸都涨红了。
老刘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别高兴太早！进县城了，车多路堵！”
果然，进入城区，虽然暴雨让行人稀少，但路况变得复杂。红绿灯，积水潭，偶尔穿行的车辆…老周凭借着多年跑长途练就的亡命车技，在湿滑的街道上左冲右突，喇叭按得震天响，引来无数惊愕的目光和叫骂声。
【…导航…修正：…目标…江北县中心医院…距离…1.2公里…】
【…最优…路径…生成：…前方…路口…右转…进入…康宁路…直行…800米…左转…即达…】
陈观冷静地规划着最后冲刺的路径。
“前面路口右转！走康宁路！直行八百米左转！”李明立刻嘶声转述。
老周没有丝毫犹豫，猛打方向盘，卡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近乎漂移的甩尾，拐进了相对宽敞一些的康宁路！引擎再次发出沉闷的怒吼！
“薇姐姐…薇姐姐的手好凉…”艾米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李明的耳边响起，她的小手正紧紧握着林薇的另一只手。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他低头看去，林薇的手确实比刚才更凉了！而且，她的呼吸似乎变得更加微弱，氧气面罩下几乎看不到白气了！
【…警告！…血氧…饱和度…骤降至…78%…！…呼吸…暂停…风险…激增！…】
【…目标…林薇…意识…深度…抑制…自主…呼吸…驱动…不足…】
陈观的警报如同尖刀！
“薇姐！呼吸！用力呼吸啊！”李明惊恐地摇晃着林薇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别睡！别睡过去！我们马上就到了！艾米在叫你！你听见了吗？”
林薇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眼睑下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兄弟！掐她人中！快！”老刘急中生智，扑过来喊道。
李明如梦初醒，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力掐住林薇鼻下的人中穴！指甲深深陷入皮肤！
或许是疼痛的刺激，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林薇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拉风箱般的抽气声，随即又陷入了更微弱、更艰难的呼吸状态。
“撑住！薇姐！撑住！”李明不敢松手，持续地按压着，眼泪混合着雨水和汗水滚落。艾米也学着用小手拍打林薇的脸颊，哭着喊：“薇姐姐醒醒！不要睡！我们到医院了！”
“到了！看到医院牌子了！”驾驶室传来老周如释重负又带着极度紧张的吼声！
透过被雨水冲刷的车窗，前方雨幕中，一栋灯火通明的白色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巨大的红十字标志在雨夜中如同灯塔般醒目！
江北县中心医院！
“左转！急诊通道！”李明嘶吼！
老周猛打方向盘，卡车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急转，冲进了医院急诊部前的雨棚下！车身尚未完全停稳，后车厢门就被老刘和二柱从里面猛地推开！
“医生！护士！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老刘如同出闸的猛虎，第一个跳下车，用尽毕生力气朝着灯火通明的急诊大厅嘶声狂吼！那声音穿透雨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祈求，瞬间惊动了整个急诊区域！
二柱紧随其后，手忙脚乱地去解林薇身上的安全带，想把林薇抱下来。李明也挣扎着想爬下车，但伤腿剧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旁边的艾米死死扶住。
刺耳的呼喊如同警报。急诊大厅里瞬间冲出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推着担架车！
“怎么回事？”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值班医生的中年男人率先冲过来，语气急促而严肃。当他看到二柱从车厢里抱下来的林薇时，脸色瞬间变了！
林薇浑身湿透，脸色死灰，嘴唇发绀，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廓起伏，简陋的氧气面罩歪在一边，连接着那个锈迹斑斑、显得无比突兀的氧气瓶。她身上破烂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烧伤和血迹。这景象，比最惨烈的车祸现场看起来还要触目惊心！
“快！担架！开放气道！面罩加压给氧！快！”值班医生没有丝毫犹豫，一边吼着指令，一边迅速检查林薇的颈动脉搏动和瞳孔反应。护士们训练有素地将林薇转移到担架车上，一个护士迅速取下那个破旧的简易面罩，换上了干净的氧气面罩，连接上便携式氧气瓶，进行加压通气。另一个护士已经开始快速测量血压和血氧。
“心率160！血压测不到！血氧65%！体温41.7c！”护士急促地报出数据，每一个数字都让在场的李明等人心胆俱裂！
“严重脓毒症休克！ARdS！快！推进抢救室！建立静脉通路！双通道！抽血送检！急查血常规、生化、凝血、感染指标！联系IcU和麻醉科急会诊！”值班医生语速飞快地下达一连串指令，推着担架车就往抢救室狂奔！
“家属！谁是家属？简单说一下情况！”另一个护士拦住了想要跟进去的李明和老刘等人，快速问道。
“我是！我是她…弟弟！”李明嘶哑地喊道，拄着铁管，拖着伤腿就要往里冲，“她叫林薇！高烧！昏迷！在废弃工厂管道里困了很久！有烧伤！用过一支过期很久的肾上腺素！大概十分钟前！”
“过期肾上腺素？！”护士脸色一变，迅速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记录，“具体时间？剂量？”
“1mg的！大概…大概十五分钟前肌肉注射的！”李明回忆着陈观之前的计时。
【…精确…注射…时间：…18分…47秒…前…】
陈观给出了精确数据。
“十八分四十七秒前！”李明立刻补充。
护士诧异地看了李明一眼，似乎惊讶于他时间的精确，但没时间多问，快速记录：“好！你们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干扰抢救！”说完，转身也冲进了亮着红灯的抢救室。
厚重的自动门在李明的面前无情地关上，将他、老刘、二柱、艾米和老周隔绝在了门外。门上“抢救中”三个刺眼的红灯亮起，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门外这群狼狈不堪、浑身湿透、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幸存者。
门内是争分夺秒的生死战场，门外是令人窒息的冰冷等待。
冰冷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雨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长椅冰凉。李明拄着铁管，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艾米紧紧挨着他坐下，小手死死抓着他冰凉的手指，小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老刘和二柱也瘫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泥水顺着裤管滴落，在地砖上洇开一小滩污迹。老周靠在对面的墙上，掏出一包被雨水浸得半湿的烟，想抽一根，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又烦躁地塞了回去，用力搓了搓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抢救室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只有门缝下透出的刺眼白光和里面隐约传来的仪器提示音，提醒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激烈搏斗。
【…目标…林薇…生命体征…远程…间接…监测中…（依据…抢救室…仪器…信号…泄露…及…人员…活动…声波…分析）…】
陈观冰冷的意念打破了李明脑海中的死寂。他这才意识到，陈观似乎能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抢救室内的一些情况？虽然肯定不如直接连接设备精确。
“里面…怎么样了？”李明在心中急切地问，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抢救室…内…活动…剧烈…推断：…正在进行…气管插管…机械通气…建立…中心…静脉…通路…快速…补液…及…血管…活性…药物…应用…】
【…目标…林薇…生理…信号…微弱…但…未…消失…】
【…血氧…饱和度…信号…波动…回升至…90%…附近…（机械通气效果）…】
【…心率…信号…趋于…稳定…150次\/分…（药物作用）…】
【…血压…信号…仍…不稳定…但…可…测及…】
陈观的“转播”让李明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最危险的窒息和心跳骤停似乎暂时避免了，医生们正在全力稳住她的生命体征。
“薇姐姐…会好吗？”艾米仰着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声地问李明。
李明用力握紧她的小手，声音嘶哑却努力平稳：“会的，艾米，医生在救薇姐，她会好的。”这话是说给艾米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唉…”老刘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抹了把脸，看向李明，“兄弟，你也一身伤，要不…先让护士给你看看？别硬撑着。”
李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的衣服下，烧伤的腿血肉模糊，手臂和手掌上布满了划伤和擦伤，掌心被电缆灼烧的地方更是焦黑一片，混合着泥污，惨不忍睹。疼痛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我等薇姐出来。”
二柱看着李明那惨状，也忍不住开口：“是啊，明哥，你看你那腿…都烂了…还有手…”
“我没事。”李明的回答异常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煎熬。
老周靠在墙上，打量着这群人，尤其是李明和他胸前那个被破烂衣服半遮半掩、隐隐透出金属质感的凸起，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说…这位小兄弟？你们这…到底是从啥地方钻出来的？还有你胸口那玩意儿…刚才在车上，好像…好像在震动？”他跑南闯北，眼力毒辣，刚才在颠簸中，他确实从后视镜瞥见李明胸口衣服下似乎有微弱的蓝光一闪而过，还伴随着极其轻微的震动。
李明身体微微一僵。陈观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麻烦。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了挡胸口，含糊道：“…是…是个…医疗监测器…对…监测心跳的…” 这个借口他自己都觉得蹩脚。
“医疗监测器？”老周显然不信，那玩意儿能让人在废弃工厂里找到急救站？还能精确知道时间？但他看着李明戒备的眼神和惨状，又看看亮着红灯的抢救室，明智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嘀咕了一句：“…邪门…”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眼神疲惫的年轻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单据，目光扫过门外这群泥人：“林薇家属？”
“在！我是！”李明如同触电般猛地从地上弹起，拄着铁管踉跄着扑过去，心脏狂跳，“医生！她怎么样了？”
老刘、二柱、艾米和老周也立刻围了上来，紧张地看着医生。
医生看着李明凄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但语气依旧凝重：“病人情况非常危重。严重脓毒症休克，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多器官功能衰竭前期。你们注射的过期肾上腺素虽然暂时维持了循环，但也带来了很大的风险，造成了严重的心律失常和心肌损伤。另外，她全身有多处严重烧伤和软组织挫伤，感染源不明，感染非常重。”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李明的胸口。他声音发颤：“那…那还有救吗？”
“我们正在全力抢救，暂时稳住了生命体征，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语速很快，“现在需要紧急手术！清创、引流感染灶！否则感染源不除，休克无法逆转！同时需要高级抗生素和支持治疗！但县医院条件有限，这种级别的重症，尤其是ARdS合并modS，我们处理起来非常困难，风险极高！最好能转去市里的大医院或者…‘方舟’的医疗中心！那里设备和技术最好！”
“方舟？！”李明、老刘、二柱三人几乎是同时失声叫了出来！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们脑海中炸响！那个冰冷、巨大、如同蜂巢般的建筑影像再次闪过！
“对！‘方舟’生命科技中心！就在市郊！他们有最先进的重症Ecmo（体外膜肺氧合）设备和最强的抗感染团队！病人现在的情况，只有转到那里，生存几率才能最大！”医生肯定地说道，随即又面露难色，“但是…‘方舟’的接收标准非常严格，费用更是天价！而且，现在病人情况不稳定，转运风险极大！你们…要尽快做决定！”
抉择！残酷的抉择摆在眼前！
留在县医院？医生坦言风险极高，设备和技术不足。
转去“方舟”？那是他们拼命逃离的虎穴！回去等于自投罗网！而且费用天价！他们哪有钱？
时间！林薇的生命在流逝！
“方舟…方舟…”李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牙齿都在打颤。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的金属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逻辑…分析：…当前…首要…目标：…清除…感染源…稳定…生命体征…】
【…江北县医院…具备…基础…清创…手术…条件…及…部分…高级…抗生素…储备…】
【…“方舟”…医疗…优势…在于…Ecmo…支持…及…顶级…抗感染…资源…但…进入…“方舟”…暴露…风险…评估：…极高！…接近…100%…】
【…基于…目标…林薇…当前…状态…及…转运…风险…综合…评估：…就地…进行…紧急…清创…手术…是…当前…最优…且…唯一…可行…方案…】
【…建议：…立即…同意…手术…并…要求…使用…最强效…广谱…抗生素…覆盖…可能…耐药菌…】
陈观冰冷而迅速的权衡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手术！留在县医院手术！
李明瞬间有了主心骨！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斩钉截铁地说：“医生！我们就在这里手术！立刻！马上！请您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案！救她！费用…费用我们想办法！” 最后一句，他说得无比艰难。
“在这里手术？”医生有些意外，但看着李明眼中不顾一切的决绝，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一脸恳求的老刘等人，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决定了！我立刻联系外科准备急诊手术！你们家属签一下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书！另外，赶紧去缴费！手术和后续治疗费用初步预估需要五万！快去！”
五万！这个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明的心上！他身无分文！老刘和二柱是穷工人，老周是跑车的，萍水相逢…怎么办？
“五万？！”老刘和二柱也傻眼了，面面相觑。
“俺…俺们身上…就…就几百块…”老刘尴尬地掏着自己湿透的口袋，摸出几张皱巴巴、湿漉漉的钞票。
二柱也掏空了口袋，只有几十块零钱。
老周看着李明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亮着红灯的抢救室，狠狠一咬牙，从贴身的防水钱包里抽出一叠同样湿漉漉、但厚实不少的钞票，大概有两三千块，塞到李明手里：“兄弟！拿着！先垫上！救人要紧！不够的…再想办法！”
李明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老周，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司机，眼眶瞬间红了：“周大哥…谢谢！谢谢您！”
“谢啥！先救人！”老周摆摆手。
“可是…还差很多…”李明看着那叠钱，杯水车薪。
“先签同意书！手术不能等！费用…我去跟主任说说，看能不能先手术再补！”医生也看出他们的窘迫，当机立断，将手术同意书和笔塞到李明手里，“快签！时间就是生命！”
李明的手在抖。他看着同意书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风险条款：麻醉意外、大出血、感染扩散、器官衰竭、死亡…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只伤痕累累、沾满泥污的手，颤抖着，在“家属签字”一栏，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明。
“艾米…艾米也…也要救薇姐姐…”艾米伸出小手，也想在纸上按手印。李明心中一酸，轻轻握住她的小手：“艾米乖，有叔叔在。”
签完字，医生拿着同意书迅速返回抢救室。很快，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林薇被推了出来，身上已经插满了管子（气管插管、中心静脉导管、尿管等），连接着各种监护设备和输液泵，被一群医护人员簇拥着，风驰电掣般推向手术室方向。
“薇姐！”李明拄着铁管，踉跄着想追上去。
“家属在手术室外等！”护士拦住了他。
李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通往未知命运的大门再次在眼前关上。这一次，是手术室。门上亮起了“手术中”的红灯。
新的煎熬开始了。
手术室外的走廊更加冰冷、空旷。时间仿佛凝固了。李明靠着墙滑坐在地，艾米紧紧依偎着他。老刘、二柱和老周也沉默地坐在长椅上。老周又摸出了那包湿烟，这次他没管禁烟标志，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只是用力地嚼着烟丝，似乎在缓解焦虑。
【…手术室…信号…屏蔽…较强…远程…监测…受限…】
【…可…捕捉…片段…信息：…手术…已…开始…麻醉…平稳…】
【…外科…团队…正在…进行…广泛…清创…及…感染灶…探查…】
【…逻辑…推断：…关键…风险…点…在于…感染源…位置…深度…及…是否…波及…重要…脏器…血管…以及…术中…循环…能否…维持…】
陈观断断续续的“转播”是李明此刻唯一的慰藉，但也让他更加紧张。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明叔叔…薇姐姐…会疼吗？”艾米小声地问，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不会的…医生给她打了麻药，睡着了，感觉不到疼的…”李明轻声安慰，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哦…”艾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小脑袋靠在李明的手臂上，不再说话，只是大眼睛依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只露出眼睛的护士探出头来，眼神凝重，语速极快：“林薇家属！病人术中血压突然急剧下降！怀疑有大出血！血库备血不足！需要紧急输血！你们谁是o型血？！或者知道病人血型吗？！”
“大出血？！”李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我！我是o型！万能输血者！抽我的！”老刘第一个跳起来，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露出黝黑粗壮的胳膊，“抽！要多少抽多少！”
“俺…俺也是o型！”二柱也毫不犹豫地站起来，挤到前面。
“还有我！我也是o型！”司机老周也站了起来。
李明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我不知道血型…” 他身体太虚弱，失血也多，怕是不行。
“病人血型是Ab型！”护士快速说道，“o型血可以！你们三个o型，快跟我来抽血化验！要快！病人等不起！”
老刘、二柱、老周二话不说，跟着护士快步冲向旁边的采血室。
走廊里只剩下李明和艾米。艾米被刚才“大出血”的字眼吓坏了，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李明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别怕…艾米…有叔叔们在献血…薇姐会没事的…”李明紧紧搂住艾米，声音也在发抖，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监测到…目标…林薇…生命体征…信号…出现…剧烈…波动…】
【…血压…信号…一度…消失…！…随后…回升…但…极其…微弱…不稳定…】
【…推断：…术中出现…活动性…大出血…已…暂时…控制…但…失血量…巨大…】
【…输血…是…关键…】
陈观的意念证实了护士的话。
时间在恐惧中一点点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李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艾米在他怀里无声地啜泣。
终于，采血室的门开了。老刘、二柱和老周捂着胳膊走了出来，脸色都有些苍白，但眼神急切。
“血…抽了…够吗？”老刘喘着气问李明。
“在输了…”李明哑声道，他无法知道里面情况，只能祈祷。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这一次，走出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刚才那位值班医生和主刀的外科医生。两人都摘下了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
李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挣扎着站起来，拄着铁管，死死盯着医生，喉咙发紧，一个字也问不出来。老刘等人也紧张地围了上来。
外科医生看着李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可以称之为安慰的表情：“手术…结束了。很艰难，但总算挺过来了。感染灶找到了，是腹腔内一个巨大的、已经形成脓肿的坏死组织包块，粘连严重，剥离时损伤了一条小血管，造成了术中大出血。万幸的是，没有伤及主要脏器和大血管。出血点已经止住，坏死组织和脓肿彻底清除了，做了引流。输了1600ml血，暂时把血压和血容量拉回来了。”
李明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被旁边的老刘一把扶住。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薇姐姐…活下来了？”艾米仰着小脸，泪眼婆娑地问。
“活下来了！薇姐姐活下来了！”李明用力点头，声音哽咽，紧紧抱住了艾米。
老刘、二柱和老周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疲惫，但充满了庆幸。
“但是！”外科医生语气一转，神色再次变得极其凝重，“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甚至可以说，最危险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
医生严肃地说道：“严重的脓毒症休克和ARdS并没有因为清创手术而立刻解决！她的身体经历了巨大的创伤和失血，各个器官功能都处于崩溃边缘！尤其是肺部和肾脏！手术只是清除了源头，但感染风暴已经形成，炎症反应会持续肆虐！她需要最强效的抗生素、持续的呼吸机支持、严密的生命体征监护！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前功尽弃！而且，手术创伤本身也是巨大的打击！”
“那…那怎么办？”李明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必须立刻转入重症监护室（IcU）！”医生斩钉截铁，“IcU有最严密的监护设备和最专业的团队，24小时不间断监护和治疗！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IcU！又是钱！县医院的IcU费用，一天恐怕就要上万！他们连手术费都还没着落！
李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钱…钱的事…”老刘搓着手，一脸为难。
医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困难。但IcU是救命的地方，费用确实很高。这样，我先安排她进去，费用…你们家属尽快想办法！医院这边，我也会尽量帮你们申请一些减免，但…杯水车薪。”
“谢谢…谢谢医生！”李明深深鞠躬，声音沙哑。他知道，这已经是医生最大的善意了。
很快，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林薇被推了出来。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更多的管子，连接着复杂的监护设备，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转运向IcU的方向。
李明等人只能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地跟着，看着那扇代表着生命最后堡垒的厚重IcU大门在林薇被推进去后缓缓关闭。门上亮着“重症监护室，闲人免进”的冰冷字样。
新的战场，新的煎熬，开始了。
IcU的家属等候区更加压抑。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李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艾米蜷缩在旁边的塑料椅上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老刘、二柱和老周坐在对面，三人都疲惫不堪，沉默着。
钱！五万的手术费缺口！后续每天高昂的IcU费用！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兄弟…”老刘打破了沉默，声音干涩，“俺们…想想办法凑钱？俺家…还有点积蓄…不多…万把块…是给二柱子攒的媳妇本…”他看向二柱。
二柱立刻点头：“明哥！救命要紧！俺媳妇本不急！先给薇姐用！”
李明鼻子一酸，连忙摇头：“不行！刘大哥！二柱兄弟！那是你们的血汗钱！不能动！我再想办法！”他知道，老刘和二柱这点钱，也是杯水车薪。
老周也开口了：“我跑车，手头还有点活钱，万把块也能拿出来。但是…兄弟，这IcU就是个无底洞啊！一天大几千上万！靠咱们几个凑，能顶几天？”
李明沉默了。是啊，能顶几天？薇姐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谁也不知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的金属盒。冰冷的触感传来。
【…逻辑…分析：…当前…核心…矛盾：…医疗…费用…缺口…】
【…常规…筹资…渠道…（亲友借贷、变卖资产）…对…目标…李明…均…不可行…】
【…特殊…选项…分析：…】
【…选项A：…向…“方舟”…寻求…帮助…】
【…风险…评估：…暴露…概率…99.8%…后果…不可控…（囚禁、研究、清除）…优先级：…极低…否决…】
【…选项b：…利用…技术…手段…侵入…医院…财务…系统…】
【…可行性…评估：…本地…网络…安全…等级…低…核心…逻辑…单元…受损…侵入…成功率…约…73.5%…】
【…风险…评估：…触发…警报…概率…42.1%…暴露…风险…提升…至…65.3%…】
【…道德…及…法律…风险：…极高…】
【…逻辑…结论：…此选项…存在…一定…可行性…但…风险…与…收益…需…谨慎…权衡…】
陈观冰冷地分析着，竟然给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方案——黑进医院系统！
李明的心猛地一跳！黑进医院？篡改费用？这是犯罪！而且风险巨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绝对不行！薇姐拼死保护他，不是让他去做贼的！而且，陈观的存在不能暴露！
可是…钱…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薇姐因为没钱被停药？被推出IcU？
就在李明内心天人交战、被巨大的道德困境和现实压力撕扯得几乎崩溃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质地精良的黑色大衣，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在两名同样气场冷硬的随从陪同下，快步朝着IcU的方向走来。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等候区这群狼狈不堪的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李明身上，尤其是他下意识护住的胸口位置。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皮肉，看到了里面冰冷的金属盒。
中年男人径直走到李明面前，无视了其他人警惕的目光，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李明先生？还有…‘陈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