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初晴。
碧水潺潺,小桥流水,青砖黛瓦间,一艘乌篷小舟缓缓行过。舟上坐着一男一女,衣袂轻扬,不沾世尘。
女子白衣胜雪,鬓边插着一枝素梅,神色宁静,恍若画中仙。
男子一身藏青长衫,眉目锋利却温润如玉,正为女子斟茶煮水,眼中满是缱绻柔情。
他们,便是沈婉宁与谢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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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年“宫变”之后,沈婉宁以护国大长公主之尊,辞去一切职权,带着谢无极归隐江南,立誓不问朝政。
初来之时,百姓皆惊,谁料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宫中女主,竟能洗去满身血雨腥风,只与青山绿水作伴。
村中孩童唤她“宁娘”,耕夫渔父敬她为“沈姑娘”。
她每日晨起耕作,午后抚琴读书,晚间煮酒下棋,偶有病弱之人来求医问诊,她也从不拒绝。
谢无极便在她身侧,日日伴随,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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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秋深,稻香十里,叶落归根。
沈婉宁坐于庭中,手中翻着一本旧册。
谢无极捧着一壶新酒走来,在她身侧坐下。
“在看什么?”他问。
“太子允昇的来信。”沈婉宁淡淡道。
“哦?”谢无极略挑眉,“他又闯祸了?”
沈婉宁失笑,将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谢无极扫了两眼,读出声来:“‘姑母,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每遇政务繁冗,便忆起您昔日斩决果断之风,愿早日归朝……’”
他轻笑:“小家伙写得不错,煽情得很。”
沈婉宁却摇头:“他是怕了。”
谢无极皱眉:“何意?”
“齐王虽死,但旧党未绝,朝中隐线未清。允昇年少,难敌那一张张老狐狸的嘴。”
谢无极沉默片刻,道:“你想回去?”
沈婉宁合上信,轻轻摇头:“不回了。”
“朝堂不是我之归宿,庙堂之高,早不再是我心之向往。”
“我若回去,一朝之利尽归我,太子再难服众。那便是害他,不是帮他。”
谢无极听罢,低头斟酒,缓缓问道:“那你这辈子,真的甘愿就这样老去?”
沈婉宁望着庭前梧桐,眼底掠过一抹浅笑。
“我年幼失母,宫中长大,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哭,而是藏。”
“十四岁那年,我亲手将恩师之子送入冷宫,为的是保住东宫清白。”
“十九岁那年,我策马踏入战场,用三千死士换来北疆安宁。”
“如今三十有三,终于能种花、能织布、能平凡一生——我心甘情愿。”
谢无极盯着她,良久,举起酒盏,与她轻轻一碰。
“那便共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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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江南雪落如絮。
谢无极亲手为沈婉宁做了件狐裘,暗纹绣着并蒂莲,是他偷偷学了两月的绣法。
她一边穿着,一边嗔笑他针脚不齐。
他说:“若你敢说丑,我便不穿鞋。”
“为何?”
“你那鞋,也是我缝的。”
她怔了怔,转瞬便笑得前仰后合。
小院雪景中,两人执手而笑,宛若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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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腊月,太子遣人南来,送来一物——
乃是沈婉宁的亲笔画像,悬于皇宫正殿,立为“护国长公主祠”。
她看着画像良久,轻轻感叹:“原来我,也成了传说。”
谢无极却不屑道:“传说不传说,我只要你。”
她一怔,旋即轻声:“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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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春,沈婉宁于晨起时微感不适,随手写下一封信交予谢无极。
他说:“你不过是风寒。”
她却摇头:“若我有不测,你便开信。”
谢无极大怒:“你不许说这样的话!”
沈婉宁却只温柔地笑:“无极,我这一生,太苦太累。若能死于春暖花开,死于你怀中,已是此生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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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沈婉宁病重昏迷。
谢无极彻夜未眠,抱她入怀,喃喃道:
“若有来生,你不做公主,我不做护卫。”
“我愿为你种豆南山、养鹤江边。”
“你若愿嫁,我便娶。”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院中,庭前桃花盛开。
沈婉宁唇角含笑,安然逝于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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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大昭太子允昇即位为帝,追封沈婉宁为昭敬皇姑,入太庙祠堂。
民间传言,南山有一座“凤仪祠”,香火鼎盛。
庙中供奉一对神像,女像温婉冷傲,男像挺拔威武。
香客问:“这是何人?”
老者答:“是曾护天下的神仙眷侣。”
“凤谋天下,剑断风云。”
“终归于山水,长伴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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