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陷落、张节被擒的消息,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华歆和整个豫章郡脆弱的心防上!西南门户洞开,孙策大军已逼近南昌,檄文所指,传檄风靡,郡内豪强官吏或明或暗归心… 所有抵抗的希望都已破灭。
南昌太守府,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王朗等劝降派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连那些主张抵抗的清流,也面色灰败,哑口无言。华歆独坐案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久久不语。他仿佛听到了城外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毁灭与秩序的滚滚雷音(孙策大军的行进声)。
“保全…保全…”华歆喃喃自语,苍老的面容上充满了疲惫与无奈。他一生清誉,难道真要落个“城破身死”或“丧师失地”的骂名吗?孙策檄文所言“保境安民”,或许…是唯一的出路?至少,能免去南昌一场刀兵之灾。
终于,在孙策大军抵达南昌城郊,完成对城池的象征性围困(围三阙一)后的第三日清晨,南昌城门缓缓开启。
没有激烈的攻防,没有震天的杀伐。华歆身着素净的太守官服,未带冠冕,手捧豫章太守印信及户籍图册,在郡丞、主簿等主要属官的陪同下,步行出城。身后,是卸去武装、垂首而立的郡兵。
孙策早已得报,率周瑜、程普、黄盖等文武重臣,列阵于营前。他并未披甲,仅着锦袍,腰悬古锭刀,骑在神骏的“乌云踏雪”之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华歆一行缓缓走近。
华歆走到孙策马前十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传出:“豫章太守华歆,才疏德薄,不能守土安民。今顺天应人,举豫章全郡,归附吴侯麾下!愿吴侯念及一郡生灵,善加抚恤!”说罢,双手高举印信图册。
孙策翻身下马,动作沉稳有力。他上前几步,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印信图册,目光扫过华歆花白的鬓角和复杂的眼神,朗声道:“华府君深明大义,免去刀兵之祸,保全豫章生灵,功莫大焉!策,定不负府君所托!自今日起,豫章士民,皆为我江东子民!凡归附官吏,量才叙用!郡兵,择优整编!”
孙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清晰地传遍全场。他转身,将印信高高举起,面向身后肃立的数万将士及渐渐聚集而来的南昌百姓,发出宣告:“豫章——归附矣!”
“万岁!将军万岁!”短暂的寂静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江东将士以刀击盾,声震云霄!南昌城头的守军,城外观望的百姓,在巨大的压力解除和孙策的承诺下,也渐渐有人跟着欢呼起来,最终汇聚成一片欢腾的海洋!兵不血刃,传檄而定!豫章,这片广袤富庶的土地,以最理想的方式,归入了孙策的版图!
孙策随即入城,安民点库。他践行诺言,厚待华歆,表奏其为议郎,礼送回邺城(实为尊养起来)。对豫章原有官吏,除少数劣迹昭彰者罢黜外,大多留任原职或量才升迁,迅速稳定了局面。程普攻克建昌之功,获厚赏,其威名更盛。彭泽、鄱阳、海昏、艾县等重镇,在豪强首领及地方官吏的带领下,纷纷遣使至南昌,献上印信图籍,正式归附。
豫章归附,大局已定,但孙策的目光并未止步于城池与平原。他的视线,投向了豫章南部、东部以及与会稽、临海(时属会稽,后分置)接壤的连绵群山——那里,是山越的世代家园。
山越,百越后裔,依山险而居,民风彪悍,部落林立。他们时而归顺朝廷,纳贡称臣;时而又因官府压迫或自身劫掠习性,下山袭扰郡县,焚烧聚落,劫掠财货人口,成为江东腹地长久以来的心腹之患。欲真正安定豫章,稳固江东大后方,并为将来开发临海、建安铺路,山越问题,必须解决!
南昌郡守府,新的战略会议召开。
“山越之患,如附骨之疽,不可不除。”孙策环视麾下文武,语气坚决,“然其依仗山险,来去如风,剿之不易,抚之难安。公瑾,贺齐,尔等久在江南,与山越周旋,可有良策?”
周瑜沉吟道:“伯符,山越非铁板一块。其部落众多,互不统属,彼此间亦有仇怨。可效仿‘以夷制夷’之策,分化瓦解,剿抚并用!对桀骜不驯、屡次下山为祸之大部落,当以重兵剿灭,擒其酋首,震慑诸蛮!对可招抚之中小部落,则施以恩义,赐予盐铁、布帛,许其自治,授其酋豪官职,编其精壮入军(如‘山越兵’),为我所用!同时,择险要处筑城屯田,步步为营,挤压其生存空间,迫使其最终归化!”
骁将贺齐(吴郡南部山越克星)抱拳道:“主公,军师所言极是!末将补充一点:欲平山越,需用精兵,更需熟悉山地之战法!末将请命,愿率本部精兵,并挑选善走山路、攀援之勇士,深入豫章、会稽南部山区!一面清剿顽抗之越寇,一面招抚愿归化之部族!请主公拨予钱粮、布帛、盐铁,以为招抚之资!”
孙策点头:“善!就依公瑾、贺齐之策!贺齐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平越校尉,总督豫章、会稽南部山越事宜!拨予精兵五千,钱粮布帛盐铁无算!许你临机决断之权!对顽抗者,杀无赦!对归顺者,厚待之!务必在一年之内,肃清两郡腹地主要山越之患,打通南进临海、建安之通道!”
“末将领命!必不负主公所托!”贺齐声如洪钟,眼中闪烁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另,”孙策看向吕范,“子衡(吕范字),着你辅佐贺齐,专司招抚、联络、筑城、安置归化山越事宜!务求稳妥,使其安居乐业,为我江东屏障!”
“范,领命!”吕范躬身应道。
战略既定,贺齐与吕范这对军政搭档,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贺齐精选悍卒,配备利于山地作战的短兵、劲弩,进行针对性训练。吕范则组织文吏、工匠,调拨物资,准备用于赏赐和交易的货物,并规划在关键隘口修筑堡垒(史称“贺齐营”)和屯田点的位置。
一场针对山越的、规模宏大的“剿抚并进”行动,在豫章、会稽南部的崇山峻岭间悄然展开。贺齐的军队时而如同山岳般沉稳推进,筑城立寨;时而又如同雷霆般迅猛出击,围剿顽抗的山越山寨。吕范则紧随其后,带着丰厚的礼物和诚恳的承诺,深入一个又一个部落,与酋长们歃血为盟,赐予官印绶带,划定自治区域,编练山越兵。
恩威并施之下,效果显着。不少中小部落慑于贺齐兵威,又贪图官府赐予的盐铁布帛等稀缺物资,纷纷归附。少数负隅顽抗的大部落,如豫章南部的彭材、会稽南部的费栈等,在贺齐的精心谋划和雷霆打击下,相继被攻破山寨,酋首授首,部众或被歼灭,或被强制迁徙安置。
随着一座座“贺齐营”在险要山口拔地而起,一片片屯田在山间谷地开辟出来,归化的山越部落被纳入官府管理,江东政权对南部山区的控制力大大增强。一条通往更南方——临海、建安(今福建)的通道,也在血与火的交织、恩威的并施中被逐渐打通、稳固。
当豫章平原的稻浪再次翻涌金黄,当会稽山间的“贺齐营”升起袅袅炊烟,孙策站在翻修一新的南昌城头,眺望着他治下辽阔的江东大地。从吴郡起兵,短短数年,丹阳、吴郡、会稽、庐江、豫章,江东五郡,尽入囊中!广陵的挫折,已成霸业路上的磨刀石;山越的桀骜,正化为开疆拓土的助力。
周瑜立于身侧,白衣依旧,目光深邃,望向更远的西方和北方:“伯符,五郡归一,根基已成!府库充盈,带甲十万,舟师纵横大江!此乃龙腾之基,虎视寰宇之时!”
孙策左手按着冰冷的城垛,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实触感,一股气吞山河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他仿佛看到了长江中游的荆州刘表,看到了中原大地上的曹操、罗业、袁绍,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公瑾,”孙策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如同江涛拍岸,“传令三军,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广布恩德,招纳贤才!待南疆彻底稳固,山越尽归王化… 这浩瀚神州,该听听我江东孙伯符的声音了!”
南昌城头,“孙”字大旗在猎猎江风中傲然招展。江东猛虎,已蓄足气力,磨利爪牙,其目光所及,已非一城一地,而是那风云激荡的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