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坐在副驾上，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身边的男人。
不久前，一声闷响将他从梦中惊醒，随着记忆回笼，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江屿知的车里了。
江屿知只说是有人在山里放炮，紧接着却又面色难看地开门下车，消失在宁欢的视野中。
宁欢心头疑云骤起，刚要跟着下车，结果发现车门已经被江屿知落了锁。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江屿知才匆匆回了车里。而他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夺走宁欢的手机。
宁欢想把手机抢回来，奈何根本不是江屿知的对手。只见江屿知再次下了车，解锁屏幕点了几下，这才把手机重新扔到了他的腿上。
这种和黎川柏不相上下的霸道行为，让宁欢气得胸口发堵。
他用哀怨的眼神盯着面前那张相似的脸，口中尽是委屈：“江屿知，黎川柏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先带你去医院查内分泌。”江屿知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平淡，“你这么嗜睡，不是正常现象。”
“黎川……”
“你有病，得去查。”江屿知又打断了他。
“江屿知！”宁欢狠狠瞪着他，“我没病，是黎川柏给我吃药了！”
江屿知斜睨他一眼，挑眉的动作带着刻意的焦急：“他怎么能给你乱吃药！伤神经的药最伤大脑，对记忆影响很严重，你以后说不定会变傻子！”
“傻子”两个字狠狠刺激了宁欢，他抿了抿唇，努力回想刚才的事，却发现记忆断了大片。
他好像骂了黎川柏，又莫名觉得黎川柏特别帅，后来……
后来就被放炮声吵醒了，“那你也不能去医院啊，他不是说让你带我去东南亚吗？”
江屿知的手在方向盘上顿了顿，盯着后视镜里雾气弥漫的山路，语气里带了唏嘘：“欢欢，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黎川柏这次送你走，不是为了救你，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把你扔出国去。他得给黎慕云一个交代，才能顺顺当当继承家业。”
宁欢张了张嘴，忽然想起黎川柏焦急的样子，“他应该不会……”
“不会？”江屿知直接停了车，侧身看向宁欢，“真要有危险，他怎么不亲自带你走，偏要把你塞给我？这不是为了家业、为了他自己，还能是为了什么？我不否认他喜欢你，但他那人自私得很，你明白吗？”
宁欢被这一连串的话问住了。
是啊，黎川柏怎么不亲自带他走？上次或许他留下是为了指挥保镖阻拦黎慕云，可这次呢？
宁欢有些不舒服，支吾了半天才问：“那他把我交给你以后，直接就走了？”
江屿知心里一紧，黎川柏那副“托孤”的画面在他眼前晃了晃，可他最终还是咬着牙点头：“嗯，回去当他的黎总了。”
看见男孩眼底瞬间漫开的失望，江屿知胸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他承认，他现在和小人没区别，可感情有什么对错之分？
管他的过程是什么，结果才是重要的。难道要他守着“正人君子”的头衔，眼睁睁失去自己想要的人吗？
这事儿是不光彩，可他没别的办法了。
如今黎慕云一死，黎川柏就像挣脱桎梏的雄狮，再没人能阻拦他的行为。
这对江屿知来说不是好事。
虽然他不希望黎川柏真的死去，但也不希望黎川柏变得自由，来和他抢宁欢。
以往江屿知未曾与宁欢一同生活，对此事尚不觉得急切，如今他在临安已尝到与宁欢相伴的甜头，怎舍得再度放手？
如今想来，当初真该早点把宁欢带在身边。
他与黎川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不该救下对方，否则黎川柏也不会对他动情，两人也不至于从挚友走到今天这步。
是他偏要逆天改命，才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忘了他吧，我带你去新西兰怎么样？那边生活节奏慢，我们好好过日子。”江屿知说着，轻轻揉了揉男孩的头顶。
宁欢偏头躲开他的手，忽然想起黎川柏和江屿知在电话里的争执，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那你这回为什么不带我去美国？黎川柏说你的私心是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另外……”他皱了皱眉，“你当初就喜欢我？”
这一刻，江屿知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这小坏东西怎么不傻了，能把那些话记得如此清楚！
他微微眯起双眼，绞尽脑汁想应付宁欢的犀利追问。这问题比他以往遇过的都棘手，全然超出了他的应对范畴。
随着车内空间变得安静，江屿知的手心微微出汗。
宁欢见他心虚，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还有，什么叫逃过你父亲的眼睛？”
江屿知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坏东西。
以前自己只当他是个爱闯祸的小傻子，可现在从他眼里竟瞧出几分黎川柏的压迫感，难不成跟那人待久了，真学了三分气势？
江屿知沉默半晌，慢慢伸手握住了自己脸上的手：“我父亲不同意我的取向，所以不能去美国，但我愿意为，离我父亲远一点。我确实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想让你做我弟弟了，这就是我的私心和真相。”
宁欢眨了眨眼，好像没太明白，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对方又说：“我再说一次，欢欢，只要你点头，以后我会像黎川柏一样，把你当弟弟疼。”
“你……”
“欢欢，我能给你的东西比黎川柏多，这么多年我从没当过哥哥，你是第一个。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和你去国外办领养协议，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弟弟。”
“兄弟之间还能领养吗？”宁欢瞳孔猛地瞪大，“可我没听黎川柏说过啊。”
“那是因为他从没把你当弟弟！他只把你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宁欢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黎川柏从来没说过爱他，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把自己当成对方的“弟弟”。
那句“我喜欢你”，不过是男人那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爱和钱，我能给你的，都比他多！”江屿知望着宁欢的眼睛……
那一刻，宁欢下意识去推他的肩膀，却怎么也推不开。
江屿知比黎川柏温柔太多。
宁欢傻傻地看向江屿知，神色懵懂得像个孩子。
“咳……”江屿知脸开始发烫，沉默了半天，为了缓解尴尬，拿过水喝了两口，“欢欢，跟我去新西兰吧。”
宁欢心里乱糟糟的，努力组织语言：“你，会不会永远……”
“会！”江屿知没等他说完，就投来温柔的目光，“此心不渝，天地可鉴。”
……
宁欢最想听的三个字，没在黎川柏那儿听到，却在眼前这个人嘴里听见了。
他从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对他说这三个字。
如今黎川柏又把他推到江屿知身边，是不是说明，命中注定江屿知才该是自己的哥哥？
“江屿知，如果我答应你，你会给我很多很多钱吗？”
“可以。”
“那很多很多爱呢？”
“欢欢。”江屿知突然深情地看向宁欢，“‘哥哥’这个身份，就是应该给你很多很多的爱啊。”
宁欢心里震撼不已。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承认爱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原来会有人愿意和他签领养协议，给他一个家。
那道黎川柏遥不可及的月光照下来了，就照在他宁欢的身上，也只照在他的身上。
可惜，这道光来晚了一步。
宁欢深吸一口气，看了会儿小熊那双不对称的眼睛，突然说：“抱歉江屿知，你是大好人，我不能骗你，我现在只拿你当哥哥。”
宁欢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胆小，害怕异国他乡的陌生；又或许是因为……
新西兰太远了，远到看不见办公楼里那只暴躁的“老鼠”。
“宁欢，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好人卡。”江屿知盯着宁欢的小脸，语气多了些哀怨，“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我到底哪里比黎川柏差了，你为什么连一个做你哥哥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太好了，好到配不上我。”
“妈的。”江屿知眼前一黑，“我哪里好，我改！”
“你能改成黎川柏那样吗？”
“宁欢。”江屿知不可置信地望向男孩，“我看出来了，你这是从始至终都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