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石穴内短暂的死寂。那声音在曲折狭窄的岩缝中回荡、扭曲，带着一种追魂索命的冷酷意味，从入口处幽幽传来，越来越近！
“呜——呜——！”
魏都尉！他们果然追来了！而且已经堵在了岩缝入口！
柳致和阿蛮同时色变！
柳致猛地从壁画带来的震撼中惊醒，身体瞬间绷紧！剧痛、虚弱、饥饿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右肩伤口敷着的寒星草药泥带来的清凉感，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危机冲散殆尽！他靠着岩壁，强行站直身体，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扫向入口方向那深邃的黑暗。
阿蛮更是小脸煞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柳致的衣角。“柳……柳大哥……他们……他们来了……”
“别怕！”柳致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沉稳，如同定海神针。他迅速环视石穴，大脑在剧痛和眩晕中高速运转，分析着这绝地的唯一生机！
**地形：**
* 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岩缝，易守难攻，但一旦被堵死，就是绝地。
* 石穴：空间相对开阔，有水源（水潭），但无其他出口。
* 岩壁：厚实坚硬，不可能短时间破开。
* 水潭：通往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方向未知，漆黑一片，是唯一可能的生路，但同样意味着巨大的未知风险！
**己方状态：**
* 柳致：重伤（右肩贯穿伤、失血严重、毒素残余麻痹右臂）、极度饥饿虚弱、战力十不存一。唯一武器：腰刀（血污卷刃）。
* 阿蛮：高烧初退，极度虚弱，无战力，但熟悉部分野外环境（或许对地下暗河有直觉？）。
**敌方状态：**
* 魏都尉：顶尖射手，冷静狠辣，手持强弩（可能还有毒箭）。
* 士兵：数量不明，但至少数人，手持刀矛。地形狭窄，人多优势受限，但可轮番进攻消耗。
**结论：**
* **固守待毙？** 必死无疑！对方只需用烟熏火攻，或者用强弩封死入口慢慢消耗，他们就会被困死。
* **正面突围？** 以柳致现在的状态，抱着阿蛮冲过狭窄岩缝，就是活靶子！魏都尉的强弩会瞬间将他们射成刺猬！
* **唯一生机：** **地下暗河！** 虽然未知，但至少有水，有流动的方向！利用入口狭窄的地形进行最后的阻击，争取时间，然后跳入暗河，搏一线生机！
念头电转，只在刹那之间！号角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可以听到岩缝入口处传来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
“阿蛮！”柳致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水潭边！准备下水！无论发生什么，听到我的喊声，立刻跳下去！闭气！顺着水流的方向游！不要回头！”
“下水？！”阿蛮看着那幽深、水流湍急、不知通往何处的暗河入口，眼中充满了本能的恐惧。但她看到柳致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以及入口处越来越清晰的威胁，她狠狠咬住下唇，用力点了点头：“我……我知道了！柳大哥你小心！”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水潭边，蹲在通往地下暗河的缝隙旁，紧张地盯着入口方向，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柳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他左手紧握腰刀，拖着麻木的右半边身体，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岩缝进入石穴的拐角处。这里，是视野的盲区，也是最佳的伏击点！他背靠冰冷的岩壁，屏住呼吸，将身体缩入最深的阴影里。右肩的剧痛和麻木让他几乎无法抬起手臂，只能用左手持刀，刀尖斜指地面，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小心！那蛮子凶悍！可能有诈！”魏都尉那特有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低沉声音从入口处传来，充满了警惕。
“都尉放心！这岩缝狭窄，他跑不了！弟兄们，盾牌在前，长矛在后，跟我上！”一个粗豪的声音回应道，显然是领头的士兵。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入口狭窄的光线被一个举着蒙皮木盾的身影挡住。盾牌后，是一双警惕的眼睛和一支从盾牌上方探出的、闪着寒光的矛尖！
第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挤进了狭窄的岩缝通道！
柳致如同雕像般蛰伏在拐角的阴影里，心跳在剧痛和紧张中如同擂鼓。他甚至可以闻到对方皮甲上的汗味和金属的锈味。他在等待！等待对方完全进入通道，无法后退的瞬间！同时，也在警惕着魏都尉那随时可能从入口外射来的致命冷箭！
一步，两步……持盾士兵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手中的长矛警惕地指着前方黑暗的拐角。他身后的第二名士兵也侧身挤了进来，紧跟着前者的脚步。
就是现在！
当第一名士兵的半个身体刚刚探出拐角，踏入石穴空间的刹那——
“杀！”
柳致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从阴影中暴起！他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直接、最致命的速度与力量！左手的腰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寒光，自下而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撩向那持盾士兵毫无防护的咽喉！
快！快到了极致！
那士兵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全身！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的动作！瞳孔中倒映出那抹夺命的刀光！
“噗嗤——！”
锋利的腰刀精准无比地切开了脆弱的喉管！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柳致满头满脸！那士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手中的木盾和长矛无力地脱手掉落！
柳致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借着撩刀上冲的势头，身体猛地前倾，左肩如同攻城槌般狠狠撞在第一名士兵尚未倒下的尸体上！
“砰！”
尸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后倒飞，如同一个沉重的沙袋，狠狠砸在紧跟在他身后、刚刚挤进拐角的第二名士兵身上！
“啊！”那第二名士兵猝不及防，被同伴的尸体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踉跄，手中的长矛顿时失去了准头，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柳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撞飞尸体的同时，身体如同鬼魅般紧贴着倒飞的尸体向前突进！在第二名士兵被撞得门户大开的瞬间，他手中的腰刀如同毒蛇吐信，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刺入了那士兵因失衡而暴露出来的肋下软甲缝隙！
“噗！”
刀锋入肉，直没至柄！柳致手腕猛地一拧一绞！瞬间破坏了内脏！
第二名士兵连惨叫都未及发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软软地瘫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狭窄的岩缝通道内，两名精锐边军士兵，毙命！
然而，柳致的爆发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强行催动力量，牵动了右肩的伤口，鲜血再次从敷着的药泥下渗出！剧烈的动作更是让他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几乎将他吞噬！他拄着腰刀，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喉咙的血腥味。
“废物！”入口外传来魏都尉惊怒交加的咆哮！“放箭！给我射死他！”
柳致心头警兆狂鸣！他猛地向侧面翻滚！
“咻！咻！咻！”
三支劲弩几乎不分先后，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钉入他刚才跪地的位置和旁边的岩壁！碎石飞溅！其中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带起一溜血痕！
好险！魏都尉的箭，又快又狠！
“盾牌！举盾推进！压死他！”魏都尉显然也意识到强弩在拐角地形难以奏效，立刻改变策略。
入口处再次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这一次，两个士兵并排，举着蒙皮木盾，死死护住全身，如同移动的堡垒，缓慢而坚定地再次挤入狭窄的岩缝通道，朝着拐角处压来！盾牌缝隙中，闪烁着长矛的寒光！
柳致的心沉了下去。对方学乖了！用盾阵推进，不给他近身突袭的机会！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正面硬撼盾阵！一旦被堵在拐角，就是死路一条！而且，魏都尉的冷箭随时可能从盾牌上方或者缝隙中射来！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柳大哥！这边！水……水里有路！”阿蛮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从水潭边传来！
柳致猛地回头！只见阿蛮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了通往地下暗河的缝隙，手指着下方湍急的水流，小脸上带着一种发现生机的急切：“下面……下面好像有个洞！水流……水流往里吸！”
洞？暗河入口有岔路？！
柳致精神猛地一振！这是绝境中的唯一变数！
他不再犹豫！面对步步紧逼的盾阵和魏都尉致命的威胁，他做出了最冒险的决定！
“阿蛮！跳！”他朝着水潭方向发出一声嘶吼！
与此同时，他做出了一个让推进的士兵和魏都尉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后退！反而朝着步步紧逼的盾阵，悍然冲了过去！速度爆发到极致，如同扑火的飞蛾！
“找死！”盾阵后的士兵狞笑，挺起长矛！
然而，柳致的目标根本不是盾牌！在距离盾阵还有两步之遥时，他猛地将手中那把沾满血污、已经卷刃的腰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入口的方向！目标不是盾牌，而是入口外可能存在的魏都尉！
掷刀的瞬间，他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一个极其狼狈却异常迅捷的贴地翻滚！如同滚地葫芦般，险之又险地从两扇盾牌下方那极其狭窄的空隙中滚了过去！盾牌后刺出的长矛，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和后背掠过！
“什么？！”
“拦住他！”
士兵们惊怒交加，想要转身追击，但狭窄的通道和沉重的盾牌让他们行动迟缓！
柳致翻滚过盾阵，根本顾不上身后，手脚并用，朝着水潭方向亡命爬去！他听到了身后盾牌兵笨拙转身的怒骂声，更听到了入口外魏都尉因躲避飞刀而发出的惊怒低吼！
“阿蛮！”柳致嘶吼着，冲到了水潭边。
阿蛮已经跳下了水，小小的身影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着，正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朝着暗河深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卷去！
“抱头！闭气！”柳致大喊一声，毫不犹豫，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水潭！
“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激得他浑身一颤！湍急的水流如同无数只手，拉扯着他重伤的身体，朝着阿蛮消失的那个幽深洞口涌去！
就在他被水流卷向洞口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岩缝入口处，魏都尉那张因愤怒和杀意而扭曲的脸庞，在火把的映照下清晰可见！他手中的强弩，已经再次举起，冰冷的箭镞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死死锁定了在水中沉浮的柳致！
时间仿佛凝固！
冰冷的河水包裹着柳致，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魏都尉的手指，已经扣在了强弩的悬刀之上！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千钧一发之际，柳致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般的疯狂！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在水中强行扭转！用自己重伤的、敷着寒星草药泥的右肩，迎向了魏都尉弩箭的指向！同时，他仅存的、灌注了最后力量的左手，在水中猛地一划，身体如同游鱼般加速，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口扑去！
他在赌！赌寒星草的药力能稍微阻滞箭矢！赌水流会干扰魏都尉的精准！赌自己能在弩箭及体前冲入洞口！
“嘣——！”
弩弦震响！死神的尖啸破水而至！
“噗嗤！”
冰冷的撞击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同时从右肩后方传来！魏都尉的毒箭，终究还是追上了他！箭矢狠狠钉入了之前拔出箭头后那个尚未愈合的血洞边缘！强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在水中一个踉跄！
剧痛！冰冷！还有那熟悉的麻痹感再次蔓延！
“呃……”柳致眼前一黑，一口冰冷的河水呛入口中！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毒素的侵袭，借着水流巨大的吸力和弩箭的冲击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被卷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
冰冷！黑暗！窒息！剧痛！还有那跗骨之蛆的麻痹毒素！
意识在冰冷湍急的暗河中迅速沉沦。柳致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在曲折狭窄的水道中高速穿行、翻滚、碰撞！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右肩的箭伤更是如同火烧。他只能凭借着最后的本能，死死闭住呼吸，将阿蛮那模糊的、同样在激流中挣扎的小小身影，牢牢护在怀中。
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水流狂暴的轰鸣，如同地狱的咆哮，在耳边无止境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