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儿…”
那两个字,仿佛耗尽了萧翊全身的力气,裹挟着战场上未曾有过的颤抖,沉沉地砸在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里。他蹲着,视线与十岁的萧云霆努力持平,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笨拙,只想将眼前这脏兮兮、伤痕累累却倔强挺立的小小身影看得更真切些。
萧云霆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这张脸,无数次在娘亲小心翼翼收藏的、已经泛黄模糊的画像上见过,在娘亲低声讲述的故事里勾勒过,在梦里模糊地出现过……可当这张脸,带着如此真实、如此震撼的威严与疲惫,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眼前,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冲击太大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绷得更紧。那双酷似苏箐竹的清亮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茫然、巨大的委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敢触碰的期盼,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抗拒。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没让眼眶里打转的东西掉下来。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动摇的心志,此刻竟有些慌乱。他看到了孩子眼中的委屈和伤痛,那是在控诉他多年的缺席吗?
“叮!目标人物:萧云霆(次子),身份确认完毕。扫描其深层情绪:剧烈波动中,包含强烈震惊、恐惧、委屈、抗拒及微弱血缘牵引感。健康状态:多处皮外伤,中度疲劳,轻度营养不良。建议:稳定其情绪,提供食物及安全环境。” 系统的提示音冷静地在萧翊脑海中响起,瞬间浇熄了他翻腾的情绪,也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
现在不是沉浸于父子相认(或者说单方面相认)情绪的时候!霆儿在这里,那箐竹呢?其他孩子呢?系统说她是寡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重新变得锐利,只是看向萧云霆时,刻意放柔了目光。
“别怕。” 萧翊的声音低沉,尽量放缓了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却又奇异地有种安抚人心的效果,“我是……我是你爹。萧翊。” 他没有再自称“本王”,而是直接说出了名字,那个属于这个家庭的名字。
萧云霆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萧翊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得不像个十岁的孩子。他依旧没说话,但那紧绷的身体,似乎因这个名字而松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
“你娘……” 萧翊试探着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还好吗?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哪?”
提到娘亲,萧云霆眼中的抗拒瞬间被强烈的保护欲取代。他猛地摇头,眼神更加警惕,甚至带上了一丝凶狠:“我不知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少年人强撑的硬气。他不能泄露娘亲和弟弟妹妹们的消息!谁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是人是鬼?万一是仇家假扮的呢?娘说过,这世道险恶!
萧翊的心沉了沉。孩子的反应如此激烈,箐竹和孩子们必定经历过他不知道的凶险。他深吸一口气,不再逼问萧云霆。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压迫感,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你伤得不轻,需要处理。跟我来。”
说完,他不再看萧云霆的反应,转身对身后一直屏息静立、眼观鼻鼻观心的副将陈威沉声道:“陈平。”
“末将在!” 陈平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
“立刻派人,彻查。” 萧翊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战场上下令时的冰冷杀伐,“目标:我妻苏氏箐竹。线索:她应是……寡妇身份,带着至少六个孩子,其中次子萧云霆年约十一岁。重点排查距离此地最近、最有可能接纳流民、且近一年内有‘神奇寡妇’传闻的村镇,特别是……靠近黑风山一带的村落。动用所有暗线,要快,要隐秘!不得惊扰任何人!” “寡妇”二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戾气。
“喏!” 陈平心头剧震,寡妇?六个孩子?王爷的妻子竟然……但他不敢有丝毫疑问,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带着风雷之势。王爷的命令,从来都是最高优先级。
“叮!宿主触发紧急调查任务:寻找失散妻儿。”
“任务目标:确定苏箐竹及其他五名子女具体位置及安全状况。”
“时限:72小时。”
“任务奖励:积分1000点,‘千里追踪符’(一次性)x1,空间权限临时提升(可短暂携带非绑定者进入)。”
“失败惩罚:扣除积分5000点,随机一项技能冻结30天。”
“提示:检测到关键词‘黑风山’,该区域近期有不明势力活动痕迹,可能与目标人物处境相关。请宿主尽快行动!”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任务界面闪烁着红光,带着急迫感。萧翊眼神一凝,黑风山?不明势力?箐竹和孩子们可能正身处险境!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重新投向依旧僵立在那里的萧云霆。
“过来。” 萧翊伸出手,“先处理伤口,吃点东西。我是你爹,不会害你。找到你娘和你弟妹之前,我护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力量。
萧云霆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又抬头看看萧翊那张虽然冷峻却透着不容置疑真诚的脸。那强撑的硬气似乎瞬间泄了,巨大的委屈和害怕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鼻头一酸,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发红的眼眶,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迟疑地,朝着那只手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
就在这时,陈平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卷宗,脸色异常凝重。他快步走到萧翊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王爷!暗卫快马加鞭,查到了距离黑风山最近的一个村子。一年前,确实有一位名叫苏箐竹的年轻寡妇落户,带着……六个孩子!年纪与您所述相符!这是暗卫飞鹰传书初步整理的卷宗,画像……是村里画匠根据描述画的,可能不太准……” 陈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卷宗呈上。
萧翊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一把接过卷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第一页。
纸张粗糙,画像更是简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但那双眼睛,即使画工拙劣,也隐约透出一种沉静坚韧的神采。旁边,一行小字清晰地写着:
姓名:苏箐竹。
身份:寡妇。
户籍:青山坳。
家庭成员:六子,长子萧云策(13岁),次子萧云霆(11岁),三子萧云舟(9岁),四女萧云芷(7岁),五子萧云墨(5岁),六女萧云韶(3岁)。
备注:此妇约一年前携子迁入青山坳,来历不明。性情坚韧,行事……颇为奇特,有‘点石成金’、‘妙手回春’等乡野传闻,疑身怀秘术或得异人相助。近期,似有不明人士在青山坳周边窥探,目标疑似苏氏及其子。
苏箐竹!
真的是她!
箐竹!她还活着!她带着他们的孩子,在那样一个小山村,以一个寡妇的身份,挣扎求生了一年!还有那些传闻……“点石成金”、“妙手回春”……萧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边无际的心疼与自责。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简陋的画像上,仿佛要将那模糊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箐竹……他的箐竹……他回来了!他来找她和孩子们了!
“青山坳……” 萧翊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胸腔滚动,他猛地合上卷宗,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混合了滔天怒意和刻骨思念的火焰。他看向陈威,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备马!点一百亲卫,轻装简行,即刻出发!目标——青山坳!”
他必须立刻赶到她身边!一刻也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