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门前的人潮，足足喧闹了三天才勉强散去。
门槛儿几乎被踏平，名帖收了几大箩筐，全是京城乃至各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子弟塞进王府开设的“六艺馆”。萧云舟（老三）定下的那个“合理”束修，金子是按斤算的，名额是按抢的，就这，还差点引发几波勋贵间的全武行。
“啧，爹，您瞧见没？户部李尚书家那胖孙子，为了抢霆武场一个旁听名额，他爷爷可是把他爹珍藏的两幅前朝古画都折现送来了！”萧云舟翘着二郎腿，坐在王府账房那堪比小型宫殿的“云舟总舵”里，手里的金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清脆的声音愣是压过了窗外隐约残留的喧嚣。他如今十岁，（老大14，老二12，老三10，老四8，老五6，老六4）身量抽高了不少，一身云锦常服，腰间挂着块水头极好的翡翠无事牌，眉眼间的机灵劲儿沉淀下来，透着一股子少年巨贾的精明与从容。
距离六子彻底名动京城又过去了一年，萧云舟的商业版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倒腾点新奇玩意儿、开开连锁酒楼的规模了。
萧翊正抱着刚满周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儿萧云曦在窗边看鸟。小云曦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去抓糖糖故意垂下来的七彩尾羽。闻言，萧翊头也没回，只哼笑一声：“你定的价，自己兜着。别让那帮老狐狸回头参本王一本，说王府借机敛财。”
“爹，您这就小看儿子了！”萧云舟嘿嘿一笑，放下算盘，从堆积如山的账册后探出半个身子，眼睛亮得惊人，“咱这叫‘知识付费’，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们嫌贵？有的是人捧着金山银山排队呢！再说了，收上来的束修，大头不都进了王府公库，给娘亲买新首饰，给妹妹们添新衣裳，给府卫大哥们加鸡腿了嘛！”
正说着，一个穿着“云记”号衣、跑得满头大汗的年轻账房，抱着几乎挡住他视线的、一摞齐人高的账本，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少、少东家！不好了！三、三季度的总账核出来了！”
“慌什么？天塌了有你少东家我顶着呢。”萧云舟老神在在地端起一盏冰镇酸梅汤，慢悠悠呷了一口。
那账房把账本“哐当”一声放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喘着粗气道：“塌了！真塌了！是盐引和铁引的账！咱们‘云记’联合江南八大商行、北地三大马帮，再加上二少爷边军的关系……这、这三个月，整个大梁八成的新盐，七成的官铁采买……全、全过了一遍咱们的手！流水……流水太大了！光是账面浮财，就……就快赶上国库去年秋税的一半了！”
“噗——！”萧云舟一口酸梅汤全喷在了账册封面上，金线绣的“云舟商典”四个字瞬间晕开一片紫红。他顾不得心疼，跳起来扑到账本前，手指飞快地翻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好家伙……盐课提举司那帮老狐狸，为了抢份额，给咱们的让利比上季度又多了一成？北边那几个新发现的富铁矿，老五配的‘寻矿蜂’真神了，开采效率翻了三倍？还有海路……啧，玻璃镜子换南洋香料和金银矿砂，这买卖做得值！”他一边看一边嘀咕，兴奋地搓着手，脸上哪还有半分“塌了”的惊慌，全是捡到金山的狂喜。
萧翊抱着小云曦踱步过来，扫了一眼账本上那一串串长得吓人的数字，剑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怀里的小家伙似乎被爹爹身上瞬间掠过的一丝锐气惊到，小嘴一瘪就要哭。萧翊立刻收敛气息，熟练地颠了颠女儿，语气倒是平静：“嗯，干得不错。比你爹当年在边关劫……咳，筹措军饷快多了。”
萧云舟沉浸在“富可敌国”的狂喜里，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那是！爹，您儿子现在跺跺脚，整个大梁的盐价铁价都得抖三抖！江南的丝绸，塞外的马匹，海外的奇珍……就没有咱‘云记’的船队和商路覆盖不到的地方！您说，咱家现在算不算真正的‘富可敌国’了？”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管事几乎是滚了进来，脸色比刚才那个账房还白，手里举着一叠盖满了火漆印的信函，声音都劈叉了：“少东家！不好了！京畿、江南、河东、岭南……咱们各大分号掌柜的加急飞鸽传书！户部！户部派了税吏，拿着尚书大人的手令，堵在咱各大总号门口了！说……说咱三季度的商税还没核清缴足，让您……让您赶紧去户部‘解释解释’！”
“啥？税？”萧云舟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不是按规矩每月预缴的吗？怎么又堵门？”
那管事哭丧着脸：“预缴是预缴了，可……可咱这季度流水实在太大，滚得太快！按律，大宗盐铁交易，还有那海贸巨利，税点高，还有各种名目的附加……咱预缴的那点银子，杯水车薪啊！户部的大人们扒拉着算盘一合计，说咱……咱至少还欠着国库这个数！”管事颤抖着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十万两？”萧云舟心里咯噔一下。
管事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三百万两！白银！还只是预估，最终核下来可能更多！尚书大人急得嘴角都起燎泡了，说这笔钱要是收不上来，年底官员的俸禄、北疆的冬衣、河工的饷银就全没着落了！宫里……宫里的黄总管刚才也悄悄递话出来，陛下用午膳时‘随口’问了一句，听说云记三季度的流水快赶上国库半年收入了，这税……缴得如何了？”
“三……三百万两？！”萧云舟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他那张宽大的、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里，金算盘都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一声响。刚才还红润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富可敌国？是挺富的！可这国……它要抽税啊！还抽得这么狠！他辛辛苦苦，斗智斗勇，打通关节，冒着风险（虽然风险大部分被老五的毒和糖糖的武力值化解了）才赚来的金山银山，还没捂热乎，就要哗啦啦流出去三分之一还多？
“我的钱……我的金子……”萧云舟捂着心口，感觉那里在滴血，眼前仿佛有无数金元宝长着小翅膀，扑棱棱地飞向户部那深不见底的银库。他哀嚎一声，扑到书案上，把脸埋进那堆象征着“富可敌国”的账本里，声音闷闷地，带着前所未有的“愁”绪：
“爹！娘！救命啊！孩儿富可敌国……现在愁的是怎么给国交税啊！这钱袋子……它漏得也太快了！”
刚被奶娘抱进来、准备找三哥玩的小云曦，正好奇地看着三哥“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伸出小胖手，精准地抓住了书案边缘一个萧云舟用来压账册的小巧金算盘模型，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在说：七妹也喜欢亮晶晶的金子呢！
萧翊看着小女儿天真无邪抓着金算盘的模样，再看看趴在账本上“生无可恋”的老三，冷峻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嗯，这“捅破天”的动静，确实比预想的，还要“热闹”那么一点儿。兜是兜得住，就是这窟窿……补起来有点费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