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并肩站在巨大培养罐前，罐体高耸，充满荧荧绿光的营养液在其内微微荡漾。
她们一人穿着黑裙，一人穿着白裙，仿佛昼夜并存的镜像，神色中带着相似的好奇与静默。
白衣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贴近金属罐壁，指尖几乎碰到那层淡光涟漪。透过透明玻璃，踮起脚尖张望，仿佛想看清里面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而黑衣女孩则是显得稳重几分，眼中也有几分期待与惶恐，却并不靠近。
身后的灯光拉出两道影子，在培养罐反射的金属表面交汇、扭曲，映出一对对称却不完全重合的翅膀形状——像蝶，也像某种尚未命名的怪物。那影子随着液体波动轻轻抖动，仿佛正在悄然振翅。
培养罐里的液体泛着淡绿色的荧光，中央悬浮着的少年静静地闭着眼，白发在液体中飘浮如雾，呼吸机管线与额头上的感应装置连接着整个实验室的主控中枢。
可怕的是少年的腹部被一道巨大的豁口划开，肋骨之下是粉嫩嫩的内壁，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器官！
“沈漪，他就是……哥哥吗？”白衣小女孩眨着眼，小声问。
“不是哥哥。”被称作沈漪的黑衣女孩纠正她，声音平静，“是试验体。编号沈一衡。”
“还有，叫我姐姐，沈苓，你已经是个八岁的成熟女孩了，需要懂些人情世故。”
“略。”沈苓吐了吐粉嫩的丁香小舌，朝她做了个鬼脸。
“哼，姐姐也才八岁，不要扮小大人。”
“可简爸爸说，他很特别。”沈苓轻轻踮起脚尖，脸几乎贴在玻璃上，“他跟我们一样，是‘从梦里带出来的人’。”
“而且，他也姓沈啊，爸爸说他是家人，是最重要的家人。”
沈漪没有回应，只是眼神专注地注视着那少年额头上的裂痕。那是一道极浅极浅的痕迹，像是被悖论数据灼烧后留下的印记，正以不可察觉的速度渗出一缕银灰的光。
就连沈漪眼中也情不自禁的泛起了一丝好奇。
“最重要的是，他长的好好看啊。”
“你看，他是不是也在做梦？”沈苓呢喃，她有些紧张地轻抓着沈漪的小手，小小的手指冰凉又柔软，眼神却依旧落在培养罐中那名沉睡的少年身上。
“我们每天醒来，梦就碎了，可他好像还在里面。”
“可能他永远都醒不过来。”沈漪声音冷静，却又不知为何露出一瞬微妙的哀意，“也可能，他醒来之后，就不记得梦里的我们。”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
“简爸爸说，他是‘悖论容器’，比我们更不完整。”
“啊？姐姐，那种事情不要啊。”沈苓歪着头，嘟着小嘴。
“那哥哥不是很可怜吗？”
“诶？姐姐，你看哥哥睫毛是不是动了一下，他的睫毛好长啊。”
忽然，培养罐边的地板传来轻微的震动，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
简厄辰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黑色长风衣走来，眼神温和如常，耳朵上戴着那标志性的银色耳坠。他看见两个女孩，微笑着走近。
“看到他了吗？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带来吗？”他问，目光轻轻落在培养罐中的少年身上。
“因为想让我们提前接受他作为我们「家人」的一员。”沈漪声音听不到太多起伏，作为姐姐，她成熟的永远比妹妹早，可她望向简厄辰的那一瞬，眼中的欣喜还是不可避免的溢了出来。
沈苓抬头望向他，声音怯怯地问：“他……会醒来吗？”
简厄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会的。他必须醒来。”
“被污染却又因为悖论死而复生，这是绝无仅有的奇迹，再用上我的「悖论同调」强行将他给挽留下来。”
“在任务中，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会作为为第三天灾量身定做地容器的身份而苏醒。”
“而早晚有一天，他会明白他的使命。”
“就像我一样。”
他唰地一下打开落地窗，窗外的光线如潮水般涌入。
那是一片沉静如梦的世界——实验区外围仿若一座沉没城市的残骸，层层叠叠的金属结构盘旋在天穹下，远方天际是一轮残缺的白日，像某种早被掏空的眼球，死死地悬在天幕中央。风划过枯寂的金属骨架，发出低哑的哭声般鸣响。
“像我们这样的城市只剩下十个了。”
“我还记得师傅述说他那个年代，还有国家。”
“还有希望...会有的，一定。”简厄辰说这话地时候，眼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整个人熠熠生辉，像是要破茧而出的蝶，随时都会羽化而登仙。
“简爸爸不要离我们而去。”沈苓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拉着沈漪抱着简厄辰的大腿使劲哭着。
沈漪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哪怕高冷如她也还是个孩子，很快两个瓷娃娃就头挨着头放声痛哭起来。
简厄辰并未否认，只是站在她们身后，背对着灼白天光，整个人像是被刻进了光与影交错的边缘。他低头看着窗外、又似乎看着更远的地方——
他在思索着某种未来。
极远处，拾荒者在沙漠上捡取着必要的生活物资，他们是不被允许进入被层层防卫的城市的，因为他们都是被污染不肯留在收容中心而逃脱的「弃民」。
城市的北面则是一望无际的迷雾区，迷雾是天然的屏障，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从迷雾区穿越而来，除了偶然出现的虫洞与异端。
所以这里也需要大量的人手严防死守。
99.973%的死地，而剩余才是人类的居住地，这就是人类现存的格局。
轰！
沙漠里能的钻出一只巨大的沙虫，足足有上百米高，一口将那弃民吞入腹中，而后又迅速消失在了沙地之中，只残余些许蠕动的痕迹证明这里曾经有生命的迹象。
剧烈的风暴扬起，风穿过打开的落地窗，掀起简厄辰风衣的下摆。
玻璃罐中的白发少年，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