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居的清晨总是从药香开始。朱振华站在药柜前,指尖金线缠绕在一株野山参上,细细感知着药材的年份和药性。晨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段时间,陆九宵了无宗迹。不知道是躲哪里养伤了,还是在憋什么大招。
不过,无论如何,朱振华都毫不畏惧。他在悬壶居平静地度日。
门口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不是微风拂过的清脆,而是被人用力推门的杂乱声响。
\"大夫!救命啊!\"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男人跌跌撞撞冲进悬壶居,背上背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男人身材敦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和西裤,脸上满是汗水和焦虑。当他抬头与朱振华四目相对时,两人同时愣住了。
\"振华?\"男人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
朱振华手中的金线猛地绷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子?曹婶?\"
已经快二十年了。自从朱振华离开那个小山村去学医,就再没见过这个童年一起摸鱼抓虾的发小。曹向东比记忆中胖了一圈,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带着倔强的小眼睛一点没变。
\"真的是你!\"曹向东声音哽咽,\"我听说宋城出了个朱神医,没想到...没想到...\"
他话没说完,背上的老妇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声音像是从肺部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不祥的\"咯咯\"声。曹向东慌忙把母亲放在诊室的藤椅上,老妇人面色灰白,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脖子上隐约可见蛛网状的黑色纹路。
\"妈,坚持住,我们找到振华了,他一定能治好你!\"曹向东握着母亲枯瘦的手,转头看向朱振华,眼中满是恳求,\"振华,我妈这病...看了七八家医院,都说查不出病因...\"
朱振华已经蹲下身,三根手指搭在曹母手腕上,金线悄无声息地探入老人体内。当金线触及心脉时,朱振华眉头猛地皱起——经脉中缠绕着一股阴冷的黑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正在缓慢吞噬老人的生命力。
\"阴煞缠脉...\"朱振华低声自语,抬头看向曹向东,\"什么时候开始的?发病前去过什么地方?\"
曹向东擦了擦额头的汗:\"三个月前,我妈去后山采蘑菇,回来就说头晕。开始以为是感冒,吃了药不见好,后来就...\"他声音哽咽,\"振华,这到底是什么病?那些大医院的仪器都查不出来...\"
朱振华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掀开曹母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那里的皮肤上,几道黑纹如同毒蛇般盘踞,形成一个模糊的诡异图案。
\"不是普通病症。\"朱振华声音凝重,\"伯母在后山应该接触过某种阴煞之物,可能是古墓里的陪葬品,也可能是被邪气污染的东西。这种阴煞之气侵入经脉,现代医学仪器自然检测不到。\"
曹向东脸色煞白:\"那...那能治吗?\"
\"能。\"朱振华站起身,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盒,\"但要费些功夫。小芸,准备银针和艾绒。\"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悬壶居内弥漫着艾草燃烧的清香。朱振华以金线为引,将九根银针刺入曹母周身要穴,每一针都精准地钉在黑纹交汇的节点上。随着针灸进行,老人皮肤下的黑纹如同被惊动的蛇,开始不安地扭动。
\"按住曹婶的肩膀。\"朱振华沉声道,自己则咬破食指,在曹母眉心画下一个血色符文。
当最后一针落下,曹母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曹向东死死按住母亲,眼中含泪。突然,老人张大嘴,一团黑气伴随着刺鼻的腐臭味喷涌而出,在空中扭曲几下后消散无踪。与此同时,她皮肤上的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脸色也逐渐恢复了血色。
\"好了。\"朱振华长舒一口气,取下银针,\"阴煞已除,但曹婶元气大伤,需要调养一个月。\"他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抓出几味药材,\"黄芪三钱,当归二钱,熟地黄...每天一剂,三碗水煎成一碗。\"
曹向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振华,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起来!\"朱振华一把拉起发小,眉头紧皱,\"你我之间需要这样?小时候我发烧差点烧死,是曹婶背着我走了十里山路找大夫。这份恩情,我记了二十年。\"
曹向东抹了把脸,扶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母亲躺到内室的病床上。当他再出来时,朱振华已经泡好了两杯茶。
\"说说你吧,\"朱振华递过茶杯,\"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曹向东苦笑一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还能怎么样?大学毕业后考了个乡镇公务员,在合江区回龙乡政府混了五年,还是个科员。\"他叹了口气,\"工资勉强糊口,连给我妈看病的钱都是借的...\"
朱振华静静听着,目光落在曹向东磨破的袖口和开裂的皮鞋上。记忆中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童,如今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眼中只剩下疲惫和无奈。
\"在哪个部门?\"朱振华突然问。
\"党政办,打杂的。\"曹向东自嘲地笑笑,\"写材料、跑腿、端茶倒水...领导连我名字都记不住。\"
朱振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两人聊起童年往事,悬壶居里不时响起笑声。傍晚时分,曹母醒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朱振华坚持让他们住在悬壶居后院,等曹母完全康复再走。
夜深人静时,朱振华站在院中银杏树下,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秘书,我是朱振华。\"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恭敬的声音:\"朱先生!有什么吩咐?张书记一直说要好好感谢您呢。\"
\"有件事想麻烦你。\"朱振华声音平静,\"我有个发小,叫曹向东,在合江区回龙乡党政办工作五年了,能力不错,就是缺个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纸张翻动的声音:\"合江区...王德武区长那边正好缺个得力的秘书。朱先生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挂断电话,朱振华仰头看向满天星斗。权力是个奇妙的东西,用好了,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一周后,曹母痊愈,坚持要回乡下去。曹向东千恩万谢,留下一个皱巴巴的信封,说是诊金。朱振华没有推辞,他知道这是发小最后的尊严。
送走曹家母子后第三天,朱振华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曹向东,但电话那头的声音激动得几乎变调:\"振华!我...我不知道是不是你...但今天区委组织部突然找我谈话,调我去给王德武区长当秘书!这...这简直...\"
朱振华嘴角微扬:\"恭喜啊,好好干。\"
\"振华,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曹向东声音颤抖。
\"我只是提了你的名字。\"朱振华轻描淡写地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在基层熬了那么多年,该出头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只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又过了两周,朱振华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小新闻:《合江区区长王德武考察回龙乡重点项目》,照片上的曹向东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区长身后半步,神情自信而沉稳,与当初那个狼狈冲进悬壶居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天傍晚,悬壶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合江区区长王德武。
\"朱神医,久仰大名。\"王德武笑容可掬地拱手,\"曹秘书常提起您,说您医术通神,我今天特意来求个平安脉。\"
朱振华心知肚明,这是来\"拜码头\"的。他为王德武把了脉,开了副调理气血的方子,两人心照不宣地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临走时,王德武意味深长地说:\"曹秘书能力很强,我很满意。朱神医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送走王区长,周小芸好奇地问:\"朱医生,那个曹向东真的那么厉害吗?能让区长亲自来道谢?\"
朱振华笑而不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
夜深了,朱振华站在窗前,望着宋城璀璨的夜景。他想起了小时候和曹向东在后山捉萤火虫的夏夜,两个穷小子躺在草地上,畅想着长大后的样子。如今,他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帮发小实现了当年的梦想。
权力就像一味药,用对了能救人,用错了能害人。朱振华握了握拳头,感受着体内流转的真气。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他必须谨慎地走好每一步。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朱振华突然有种预感,曹向东的命运转变,或许会像这颗流星一样,在宋城的权力场中激起意想不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