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浑浊的地下河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土腥味,瞬间吞没了三人。朱振华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水流裹挟着碎石和腐朽的断枝,狠狠撞击着他的身体。他紧紧攥着怀中那块救命的龟甲,甲面上二十八宿的刻痕在绝对的黑暗中成了唯一的触感坐标,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从龟甲中透出,勉强维系着他被冰水冲击得几乎涣散的心神。
水流湍急得如同失控的巨蟒,在狭窄曲折的暗河通道中奔涌咆哮。每一次被卷入漩涡,肺腑都像要被撕裂,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他奋力蹬水,试图控制方向,金线在激流中艰难探出,如同盲人的手杖,感知着周围嶙峋的洞壁和危险的暗礁。
“唔!”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是冷青璇。她心脉的焚心咒虽被玉髓压制,但强行催动玄阴真气加上重伤未愈,在这极寒刺骨的水流冲击下,伤势显然被引动。那缕新生的冰蓝发丝在水中如同凝固的月光,此刻却透着一丝挣扎的黯淡。
“这边!”周小芸的声音带着急促的水泡声,她的位置稍靠前。朱振华循声望去,只见周小芸眉心那枚碧绿的叶印在绝对的黑暗中,竟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柔和绿光!这光芒照亮了她身周一小片水域,也指引着方向。她纤细的手臂在水中奋力划动,手腕上的青玉藤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水流微微摇曳,似乎能让她在水中获得某种奇异的平衡和感知。
“跟紧她!”朱振华对冷青璇低吼,声音被水流冲散。他一把抓住冷青璇冰凉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扣住龟甲,全力运转《九转天医诀》,催动那缕细若游丝的暖流护住两人心脉,奋力朝着周小芸那点微弱的生命绿光追去。
暗河深处并非一片死寂。远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低吼的轰隆声,那是水流冲击更深处岩洞的回响。偶尔有冰冷滑腻的东西擦着身体掠过,不知是鱼还是水蛇。更令人心悸的是,水流的方向开始出现剧烈的变化,时而将他们推向坚硬的洞壁,时而又卷入深不见底的涡流。周小芸眉心的叶印绿光闪烁不定,她似乎在极力感应着水流中蕴含的草木气息——那些附着在潮湿岩壁上、顽强生长的苔藓和水藻,成了她在黑暗迷宫中唯一的“路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就在朱振华感觉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四肢被冻得麻木失去知觉时,前方水流陡然变得平缓,头顶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周小芸眉心的绿光猛地一亮,指引着他们向上浮去!
“哗啦——!”
三颗头颅终于再次冲破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草木腐殖质和硝石味道的冰冷空气。刺骨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湿透的皮肤,激起一阵寒颤。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出口河道,而是一个巨大的、半淹没在水中的溶洞。洞顶垂下无数尖锐的钟乳石,水滴从石尖滴落,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洞壁湿滑,布满了厚厚的墨绿色苔藓,几处地势稍高的地方,裸露出嶙峋的黑色岩石。
“咳咳…”冷青璇伏在一块凸出水面的岩石上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带着冰晶的血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缕冰蓝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如同脆弱的冰棱。
“青璇!”朱振华立刻游过去,金线探入她手腕,眉头紧锁。心脉处冰玉髓的气息在极力对抗着水寒之气和焚心咒残余的侵蚀,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他立刻取出怀中的龟甲,按在她冰冷的手心,龟甲上沾染的属于她的冰蓝血霜微微发亮,传递着温润的星力。
周小芸也爬上了岩石,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但眉心的叶印绿光却稳定下来,如同黑暗中一盏小小的生命之灯。她警惕地环顾着幽暗的溶洞,手腕上的青玉藤纹微微发烫:“朱大哥…这里…有东西盯着我们…很凶…像铁锈和火药混在一起的味道…”
朱振华心中一凛。戒律堂的血魂令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他立刻收敛气息,金线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向溶洞深处和四周岩壁探去。果然,在溶洞深处一个被水流半掩的岔道口附近,他捕捉到了几缕极其微弱、却带着金属冰冷和硝烟残留的气息!不止一处!他们似乎闯入了追兵预设的埋伏点,或者…是另一股势力的地盘!
此地不宜久留!
“走!”朱振华当机立断,一手搀扶起冷青璇,一手紧握龟甲,“小芸,指路!找干燥的、有风进来的地方!”
周小芸用力点头,闭上眼睛,眉心叶印的绿光如水波般荡漾开去。片刻后,她指向溶洞一侧一条向上倾斜、被巨大石笋遮挡的狭窄裂缝:“那边!有风…很微弱…还有…枯草的味道!”
三人互相扶持着,涉过齐腰深的冰冷积水,艰难地挤进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缝。岩缝陡峭湿滑,布满尖锐的棱角。朱振华在前方开路,用龟甲硬生生砸开拦路的细小石钟乳。冷青璇紧随其后,每一次攀爬都牵扯着心口的伤势,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冰蓝的发丝在黑暗中划过微弱的流光。周小芸在最后,眉心的叶印如同指路的明灯,同时不断感应着身后的动静,小脸上满是紧张。
向上,再向上!冰冷的水滴不断落在头上、颈间。空气越来越稀薄,但那股带着草木腐朽味道的、来自外界的气息也越发清晰。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朱振华奋力拨开最后一道垂挂的藤蔓根须——
呼——!
凛冽的罡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钢刀,瞬间迎面扑来!带着千年药草的苦涩、山石风化的尘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正站在一处极其陡峭的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被沉沉夜色笼罩的深渊,风声在谷底呜咽如鬼哭。头顶,是墨蓝色的、缀满冰冷星斗的浩瀚苍穹。一轮孤月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在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被罡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古老松柏上。这里地势极高,视野极其开阔。
葬星崖!
朱振华浑身湿透,冰冷的衣物紧贴在身上,被这凛冽的罡风一吹,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血液。他站在最外侧一块探出的嶙峋崖石上,稳住身形,目光如鹰隼般投向远方。
数十里外,宋城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在无边黑暗中顽强地亮着。悬壶居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点,但那片区域似乎笼罩着一层比夜色更沉的压抑。
冷青璇扶着冰冷的岩壁站稳,急促地喘息着。冰蓝的发丝被强劲的山风吹得狂舞,如同燃烧的冰焰。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龟甲传递的星力和脱离冰水的环境让她稍微缓过一口气。
冷青璇指尖带着未干的河水,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破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陆九霄盗走天枢丹后,毒魄反噬最迟…七日爆发…届时他若引毒魄入城…”
朱振华沉默着,从怀中取出那份染着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鲜血的《九毒真经》残页。泛黄的纸张在月光下透着一股邪异,上面“七毒炼魄法”几个字迹扭曲狰狞,如同毒虫爬行。他的指尖带着粗粝的石屑和血迹,缓缓抚过旁边一行触目惊心的朱砂批注:“寅时取纯阴之体心头热血三升,以激毒魄凶性”。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的心上。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崖边的冷青璇,看向正小心翼翼从岩缝中钻出的周小芸,声音低沉如闷雷:
“周小芸…是他的首要目标。”
崖下,稀疏的草木在狂风中剧烈地簌簌作响。周小芸终于完全爬了上来,她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苔藓,显得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在月光下却格外清亮。她似乎没听到朱振华的话,只是被崖边一丛在罡风中顽强摇曳、叶尖闪烁着微弱星芒的小草吸引了目光。她下意识地走过去,蹲下身,小心地捧起那束在绝境中依然绽放生机的星芒草。叶尖那点微弱的荧光,恰好照亮了她眉心那枚新生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叶形玉印。青翠欲滴的脉络在她光洁的额间若隐若现,仿佛连接着脚下这片亘古的山崖。
“追兵…好像退了,”她抬起头,看向朱振华和冷青璇,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本能的不安,“可是…下面的松林里…多了好多…铁锈混着火药的味道…很浓…很刺鼻…”
冷青璇闻言,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手中的半截拂尘无声地挥出,带着凛冽的寒霜气息,扫过身旁一片相对平整的岩壁。
“滋…”
霜纹迅速在冰冷的青石表面蔓延、冻结、拓印。几枚深陷的、带着特殊防滑纹路的鞋印轮廓,清晰地显露在月光下!
“07式特战靴齿纹。”冷青璇的声音冷得像葬星崖的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她突然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按住心口,身体晃了晃,一丝痛苦之色掠过她绝美的面庞——融入血脉的玄冰玉髓,此刻正被一股遥远而暴戾的邪毒气机疯狂引动,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在血脉中攒刺!“陆九霄…他在强行催动毒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
宋城方向,那片原本被万家灯火点缀的夜空边缘,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片翻滚不休、粘稠如墨的黑红色毒云!毒云如同活物般扭曲、膨胀,云层中隐约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嘶嚎的人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蕴含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凄厉哀嚎声,竟穿透了数十里的空间距离,如同实质的音波利刃,狠狠撞上了葬星崖顶!
朱振华霍然而起:“走,返回悬壶居。”
冷青璇,周小芸二人齐齐点头!
…………
宋城内,黑袍使者早已了无踪迹。
悬壶居后院百年银杏树下,青铜药鼎蒸腾着白芷与当归的雾气。唐鹤年摩挲着翡翠扳指,林振邦的银刀正修整百年老参。参须突然如毒蛇缠住刀刃,参体渗出猩红汁液。
\"草木惊心啊。\"钱守仁的蛇头杖顿地作响,杖头镶嵌的黑曜石蛇眼泛起红光,\"好重的煞气!\"
朱振华推门而入时,十二名保镖的枪械同时上膛。他径直走到药鼎前,三枚金丹落入沸腾的药汤:\"陆九霄携毒魄入城,今夜子时前若不结盟...\"鼎中药液突然浮现三处宅院虚影——正是三家祖祠!
\"他敢动唐家祖坟?!\"唐鹤年捏碎扳指,翡翠碎片割得掌心鲜血淋漓。
冷青璇展开泛黄的建筑图。赵家地基下七十二具骸骨旁,赫然延伸出三条血线连接唐、林、钱三家祠堂!林振邦的银刀\"当啷\"坠地:\"祠堂镇宅石桩...家谱记载是道光年间...\"
\"石桩下压着你们先祖的尸骨。\"朱振华掀开鼎盖,金丹已融成金红药液,\"现在,请诸君以血为引。\"
唐鹤年割开左腕。鲜血滴入药鼎刹那,鼎中浮现灰袍老者被活埋的幻象——正是唐家太爷!老者十指扒着土坑边缘嘶吼:\"九霄贼子!\"唐鹤年双目赤红,整条手臂青筋暴起。
林振邦与钱守仁相继割腕。三家血脉融入药液时,鼎内冲起青金光柱。朱振华将龟甲按进光柱,甲面二十八宿星图投射在银杏树冠。虬枝间瞬间星斗流转,整棵树化作璀璨星图!
\"以天医之名,立岐黄血誓!\"
光柱中的血雾凝成百丈巨鼎虚影。鼎身金蟾衔参、灵蛇盘玉的图腾在夜空中缓缓旋转。鼎耳垂下万千金丝,如瀑布笼罩三家祖宅。宋城万人仰首,不知谁高喊\"药王显圣\",长街顷刻跪倒一片。
冷青璇的拂尘突然刺出。三道银丝扎入三家主心口,抽出的心血在空中凝成冰晶:\"心血为契,背誓者血脉成冰!\"
青金光柱骤然收缩,化作战甲覆住朱振华。甲片纹路与龟甲星图严丝合缝,肩头金蟾双目流转着唐家百年气运,腰封灵蛇鳞片映出钱家地脉金光。
......
某处地下三十米指挥室。
雷达屏上宋城位置爆出赤红光斑,警报声刺破云霄:\"能量峰值达350兆焦!超过战术核弹当量!\"
少将陈锋抓起红色电话:\"‘龙鳞’预案启动!特调局第一小队包围悬壶居!\"
......
废弃水塔顶端。陆九霄脚下躺着三名特调局探员,他们颈间插着淬毒琴弦。天枢丹在他掌心化为血雾,暂时压住胸前翻涌的毒魄黑纹。当青金战甲的光华照亮夜空时,他捏碎通讯器狞笑:
\"看你的龟壳...能不能扛住三万人怨毒!\"
毒魄黑纹如活物般钻进水塔钢筋。锈蚀的管道内壁瞬间爬满蛛网状黑痕,地下传来沉闷的轰响——毒流正涌向自来水厂主管道!
周小芸突然在悬壶居院中踉跄跪地。她颤抖的手指插入泥土,银杏落叶在她掌心枯黄碎裂:\"水...水里有黄土的腥气...\"
冷青璇拂尘扫过井口,吊桶打上来的水泛着浑浊的土黄色。一滴水珠溅在石阶上,竟滋生出细密的灰色菌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