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着穿过山洞,像无数幽魂在低声啜泣。郝见仁蜷缩在一处隐蔽的岩缝中,借着从洞顶裂缝漏下的月光,反复端详手中的玉简。这枚月白色的玉简不过巴掌大小,表面刻着繁复的月纹,触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仿佛活物般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寒月潭...\"郝见仁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边缘凸起的花纹。玉简表面忽然泛起一丝微光,映照出他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红银印记。\"这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红绫飘在半空,血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发梢无风自动,在昏暗的洞穴中划出一道道妖异的轨迹。她抱着手臂,血色瞳孔中闪烁着冷光:\"玄天宗三大禁地之一,擅入者死。三百年来,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不超过三个。\"她飘到郝见仁面前,小巧的鼻子几乎贴到他脸上,\"那丫头给你下套呢,白痴。\"
一旁假寐的大黄突然竖起耳朵,左耳那道陈年伤疤泛起点点金光。它警惕地转向洞口,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背上的毛发根根直立。
\"有人来了。\"红绫瞬间化作一道血光没入锈剑,剑身上的古老纹路如同血管般亮起暗红色微光。
郝见仁手忙脚乱地把玉简塞进贴身的衣袋,抄起锈剑贴在潮湿的洞壁上。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岩石的冰冷和湿气,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酒壶碰撞的叮当声和含糊不清的哼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声音沙哑苍老,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洒脱。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月光下,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深深浅浅的沟壑中藏着岁月的痕迹。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灰色道袍,腰间挂着七八个不同形状的酒葫芦,随着步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袖空空荡荡,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哟,这儿还有人呢?\"老者醉眼朦胧地看向郝见仁所在的方向,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顿时弥漫在整个洞穴中。\"小伙子,借个火?老夫的酒喝完了,想温一温新开的这壶。\"
郝见仁松了口气,但依然保持警惕,锈剑横在胸前:\"老丈,这大半夜的您怎么...\"
\"守墓的,巡夜呢。\"老者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陶瓷壶身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似乎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要不要来一口?上好的'醉仙酿',埋了三十年了,今日才挖出来。\"
他拔开木塞,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混合着果香、药香和岁月沉淀的醇厚。郝见仁肚子里的酒虫立刻被勾了起来,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接过酒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随即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老者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顺势坐在洞口的石头上,独臂撑着膝盖:\"年轻人不行啊。老夫守了一辈子剑冢,就靠这口酒撑着。\"他又灌了一大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你不是玄天宗弟子吧?身上没有宗门玉牌的气息。\"
郝见仁心头一跳,额头上的红银印记隐隐发烫。他刚要否认,老者却摆摆手,袖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别紧张,老头子我早不管这些闲事了。\"他眯起眼睛,目光在郝见仁手中的锈剑上停留了片刻,\"看你身上有剑气,也是个练剑的?\"
\"呃...算是吧。\"郝见仁含糊其辞,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锈剑剑柄,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月牙形凹痕。
老者眯起的眼睛突然睁大,又迅速恢复原状。他摇晃着酒壶,里面的液体发出悦耳的声响:\"有意思。红绫剑居然认主了。\"他摇摇头,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当年多少人想收服它,都被它吸成了人干。苏星河那小子花了三年时间,也没能让它低头。\"
郝见仁瞪大眼睛,手中的锈剑微微震颤:\"您认识这把剑?\"
\"剑冢守墓人,什么剑没见过?\"老者得意地捋了捋胡子,手指上沾着的酒珠在胡须上闪闪发亮,\"不过红绫剑脾气最臭,连苏星河那小子都拿它没办法。\"他凑近郝见仁,酒气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你小子有什么特别的?脸皮特别厚?\"
红绫的声音突然在郝见仁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这老酒鬼不简单,他知道的太多了。套套他的话,但别全信。\"
郝见仁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老丈说笑了。我就是个扫茅厕的,哪有什么特别...\"
\"扫茅厕的?\"老者眼睛一亮,浑浊的眼球突然变得清明,\"巧了!剑冢里那把'痴汉剑'就喜欢不要脸的。\"他拍着大腿,空荡荡的袖管跟着晃动,\"上个月有个扫了十年茅厕的外门弟子去试剑,差点就成功了。可惜最后关头要脸了,被剑气削掉了半边眉毛。\"
\"痴汉剑?\"郝见仁来了兴趣,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还有这种剑?\"
老者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酒气喷在郝见仁脸上:\"传说此剑原名'赤霄',乃天外陨铁所铸,因太过无耻,专捅人下三路,被历代剑主嫌弃。\"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在提防什么,然后继续道,\"后来有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收服了它,改名'痴汉剑'。\"他打了个酒嗝,从腰间解下另一个葫芦灌了一口,\"这剑有个怪脾气,非脸皮厚度达标者不认。据说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说出'我偷看圣女洗澡是为了研究人体力学'这种话。\"
郝见仁眼睛越来越亮,手中的锈剑震颤得更厉害了。红绫在剑中冷笑:\"何止有戏,他简直是为这把剑而生的。\"
郝见仁自动忽略了红绫的嘲讽,追问道:\"剑冢在哪儿?怎么进去?\"
老者醉醺醺地指了指西北方向:\"翻过两座山,有片乱葬岗,中央最大的坟头下面就是入口。\"他突然正色道,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小子,剑冢凶险,九死一生。没有宗门手令擅入者,会被万剑穿心。去年就有三个内门弟子偷偷溜进去,结果...\"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舌头夸张地伸出来。
郝见仁缩了缩脖子,但眼中的兴奋丝毫未减。老者见状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空袖管在风中飘荡:\"有意思!老头子我好久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了。\"他从腰间解下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扔给郝见仁,\"送你一壶'壮胆酒',要是真能拿到痴汉剑,记得请我喝酒。\"
郝见仁手忙脚乱地接住葫芦,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摸上去微微发烫。
老者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地走了,身影很快被洞外的黑暗吞噬。郝见仁捧着酒葫芦,脑海中全是\"痴汉剑\"的影子。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持双剑,大杀四方的英姿。
红绫从剑中飘出,血色瞳孔中满是鄙夷:\"你还真信那老酒鬼的鬼话?剑冢要真那么好进,玄天宗早就人手一把神剑了。\"
\"万一是真的呢?\"郝见仁摩拳擦掌,在原地转着圈,\"你不是总说我的'贱道'修为不够吗?这痴汉剑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红绫扶额,血色长发无风自动:\"你的脸皮厚度确实达标,但剑冢不是闹着玩的。\"她飘到郝见仁面前,小手揪住他的耳朵,\"那地方连我全盛时期都不敢乱闯。里面的剑气积累了上千年,稍有不慎就会被万剑穿心!\"
大黄突然凑过来,用鼻子拱了拱郝见仁的手,左耳伤疤金光闪烁,在昏暗的洞穴中格外显眼。郝见仁挠挠它的下巴:\"你也觉得该去试试,对吧?\"
红绫飘到洞口,望着西北方向的夜空,血色长发在风中飞舞:\"三日后你要赴冷月之约,现在去找剑太冒险了。\"
\"等等!\"郝见仁突然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玉简,\"你说剑冢在乱葬岗,而寒月潭在玄天宗后山...\"他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用石子标记位置,\"这两处是不是离得很近?\"
红绫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想一箭双雕?\"她沉思片刻,血色瞳孔中光芒流转,突然笑了,\"倒也不是不行。剑冢入口确实离寒月潭不远,如果计划得当...\"
郝见仁兴奋地搓着手,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那就这么定了!先去剑冢拿痴汉剑,再去寒月潭会冷月仙子!有了两把剑,谈判也有底气!\"
\"白痴,哪有这么简单。\"红绫白了他一眼,血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冢危机四伏,就算你能混进去,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更别说还要在子时前赶到寒月潭。\"
郝见仁不以为意,从行囊里翻出一块炭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就着微弱的月光开始写写画画:\"首先,我们需要测量脸皮厚度...\"
红绫差点从空中栽下来:\"你认真的?\"
\"当然!\"郝见仁一本正经地点头,炭笔在纸上划出奇怪的图形,\"那老丈说痴汉剑对脸皮厚度有严格要求,我们必须科学测量,确保万无一失。\"
大黄好奇地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几乎贴在纸面上,狗脸上写满了疑惑。红绫飘到郝见仁肩头,看着他画出的奇怪装置——一个类似卡尺的东西,但测量面是柔软的皮革,旁边还标注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和数字。
\"这是'脸皮厚度测量仪'。\"郝见仁得意地解释,手指点着图纸,\"用猪膀胱做接触面,可以精准测量脸皮受压后的变形程度。这里加个弹簧,用来测试回弹速度...\"
红绫沉默了三秒,突然大笑起来,血色身影在空中翻滚,长发如瀑布般散开:\"我错了,你根本不是为痴汉剑而生,你他娘的就是痴汉剑本剑!\"
郝见仁不理会她的嘲讽,专心制作他的发明。他从行囊里翻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晒干的猪膀胱、不知从哪里顺来的铜丝、几根弹性极佳的兽筋,甚至还有一小块磁石。夜渐深,山洞里只剩下炭笔划在纸上的沙沙声,材料拼接的细微响动,和偶尔响起的红绫的毒舌点评。
\"你确定用猪膀胱?那玩意臭死了。\"
\"弹簧的弹性系数够吗?别测到一半崩了。\"
\"天呐,你居然还准备了个备用测量头...你到底有多执着?\"
不知过了多久,郝见仁终于完成了他的\"杰作\"——一个造型怪异,但看起来确实能用的测量工具。主体是木制的框架,中间是精心打磨的测量杆,两端各有一个充气的猪膀胱作为接触面,旁边还挂着一个小巧的刻度盘。
\"见证奇迹的时刻。\"郝见仁郑重其事地把装置戴在头上,调整位置对准脸颊,然后拉动侧面的绳子。
\"咔嗒\"一声,测量杆收紧,两个充气的猪膀胱挤压在他的脸颊上,将他的脸挤出一个滑稽的造型。刻度盘上的指针疯狂摆动,最终停在一个惊人的数字上。
红绫强忍笑意,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嗯...厚度惊人,弹性极佳,抗压能力超群...\"她突然正色道,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赞赏,\"说真的,你这脸皮确实够格。但剑冢之行凶险万分,光有厚脸皮还不够。\"
郝见仁摘下装置,脸上还留着两个圆形的红印。他的眼中闪烁着少见的认真:\"我知道危险。但你也说过,一把红绫剑不足以对抗整个玄天宗。\"他抚摸着锈剑剑身,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脉动,\"我需要更多力量,才能活下去。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我总觉得那守墓老人不简单。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去。\"
红绫怔了怔,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飘到郝见仁面前,小手突然捏住他的脸颊,用力扯了扯:\"确实够厚。\"她松开手,转身背对着郝见仁,血色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好好准备。剑冢里的剑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大黄突然站起来,左耳伤疤金光大盛,在昏暗的洞穴中如同一盏明灯。它跑到洞口,对着西北方向低声咆哮,背上的毛发根根直立。
\"有人靠近?\"郝见仁压低声音问,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红绫凝神感应片刻,摇头:\"不,是月相变化。\"她望向天空,血瞳中倒映着星辰的轨迹,\"月过中天,剑冢入口会在寅时开启片刻。那老酒鬼没骗人,现在确实是进剑冢的最佳时机。\"
郝见仁跳起来收拾行囊,将自制的测量仪和那壶\"壮胆酒\"小心收好:\"那还等什么?出发!\"
红绫化作血光回到剑中,声音在郝见仁脑海中响起:\"记住,剑冢中万不可提'借'字。那里的剑最恨言而无信之人。还有,不管看到什么,别碰,别问,别回头。\"
郝见仁系好行囊,拍了拍大黄的头。狗眼中的金光与伤疤交相辉映,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神秘:\"走,带路!\"
一人一狗悄然离开山洞,向着西北方向的乱葬岗潜行。夜风呜咽,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吹得郝见仁破烂的道袍猎猎作响。他额头上的红银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与机遇。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影中,那个醉醺醺的守墓老人静静站立,哪还有半分醉意?他独臂轻抚长须,眼中精光闪烁:\"红绫剑主...痴汉剑...有意思。\"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袖,低声道,\"黄霄,你果然没看错人。\"
身影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静静躺在草丛里,壶身上的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