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夜影就感受到了那股违和感。
沈纹皱了皱眉，撇过头去。
夜影那种濒临破碎的情绪，太过浓烈，强硬地透过空气传递了过来。
即便冷硬如他，此刻也无法抑制地对这个一直以来都视为麻烦的家伙，生出了一抹同情。
“他呢？”
夜影低声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沈纹吐出一口浊气，将那个最残忍的答案，告知给了他。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在那个山洞里了，伤口恶化，加上饥饿。”
周遭，静了一瞬。
夜影的唇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滴滚烫的眼泪，终于挣脱了倔强的眼眶，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进雪地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样啊。”
他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
夜影走了。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没有再看沈纹一眼。
那道白色的身影转过身，踉踉跄跄地，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纹凝望着夜影离开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之意。
虽然获取这副身体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此刻，却莫名地有一种做了恶人的感觉。
他揉了揉眉心，拿起靠在树边的长枪，转身就要回到树屋去。
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瞳孔，骤然微缩。
只见不远处，山谷的另一侧山头上，一道高大挺拔的金色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凯尔。
风雪吹拂着他璀璨的金色长发，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纹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见了？
还是……听见了？
凯尔见沈纹发现了他，微微垂下眼，沉默地从山谷旁的一条小道上走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来到沈纹的跟前。
然后，将手里拎着的一只已经死去的雪兔，递了过来。
“来的路上看到的。”
凯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听不出任何异样。
“也不大，给野吃吧。”
沈纹望着那只雪兔，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了凯尔那双波澜不惊的金色眼眸上。
“你听到了？”
凯尔看了他一眼，将雪兔放在一旁。
“没有。”
沈纹深吸了一口气，心头那股悬而未决的烦躁感，并未因这两个字而消散。
他上前一步，没有再多问，而是直接拉住了凯尔的手腕。
凯尔顺着他的力道，被他拉着朝树屋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树屋平台。
蜷缩在温暖兽皮里的野听见动静，抬起小脑袋，刚想欢喜地叫一声，却敏锐地察觉到沈纹的表情不太对劲。
小豹子立刻乖巧地闭上了嘴，安安静生缩回了床上，只用一只圆溜溜的眼睛偷偷观察着。
沈纹松开凯尔的手，随便指了指火塘对面的位置。
“坐。”
凯尔依言，十分顺从地坐了下来。
沈纹在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着下巴，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凯尔。
火塘里的火焰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明暗交错。
半晌，沈纹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凯尔高大的身形顿了顿，他抬起金眸，迎上沈纹的视线。
“……我该知道吗？”
沈纹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换了个问法。
“也知道我？”
这一次，凯尔没有再回避。
“只是知道你不是阿纹。”
沈纹点了点头。
他看着火塘里飘飞的火星，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开口。
“有兴趣听听我的事吗？”
凯尔的金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当然。”
沈纹闻言，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在自嘲。
对于凯尔知道自己不是阿纹这件事，他起初确实惊诧，但细想之后，也就了然了。
凯尔是兽神的使徒，能察觉到灵魂的异样，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对方的反应，和他预想的截然不同。
他原以为，一旦自己的秘密暴露，就会被当成什么邪神之流。
可凯尔的反应太过平静。
平静到让沈纹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沈纹抿了抿唇，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在那个世界，我是一名初中的语文老师。”
说到这里，沈纹抬眼看了看凯尔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就像部落里的祭司，教导幼崽们知识和道理。”
凯尔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沈纹，从那结实的臂膀，到布满薄茧的手掌，再到那双总是带着警惕与冷漠的墨绿色眼眸。
这和他想象中的“老师”，实在相去甚远。
沈纹看懂了他眼神里的含义，竟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看不出来吧。”
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遥远的萧索。
“……因为世界后来变了。”
“那天，我正在给孩子们上课，外面忽然传来了尖叫声，我看到很多人变得很不正常，他们疯狂地袭击、撕咬着身边所有活着的人。”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人，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我们叫它……丧尸。”
沈纹的表情很淡，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先是带着我的学生们躲在教室里，等待救援，但很快，所有的通讯都中断了，我联系不上任何人，食物也快要吃完了，我只能带着他们逃出去。”
“……那个过程里，我失去了一些孩子。”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火塘边的空气都沉重了半分。
“不过结果不算太差，我们最终碰到了一支救援队，他们带我们去了一个幸存者聚集的基地。”
“一开始，我们在那里过得并不好。”
“因为在基地里，想要获得食物，就必须外出，去猎杀那些丧尸，从它们脑袋里，取一种叫丧尸核晶的东西来交换，我那个时候很弱，但我的身后，还有一群需要我保护的孩子。”
“所以，哪怕每一次出去都可能死在外面，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然后在某一次行动中……”
沈纹停顿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右手。
“我被丧尸咬伤了。”
“一旦被咬伤，很快就会变成它们的一员，没有任何例外，所以，当时和我同行的那些人，准备立刻杀死我，以防万一。”
“不过我很幸运。”
他摊开手掌，一团柔和的绿色光芒，自他掌心缓缓亮起。
“就在那个时候，我觉醒了治疗的能力，保住了自己的命。”
凯尔的目光，落在那团熟悉又陌生的绿光上。
沈纹笑了笑，掌心的光芒随之散去。
“嘿嘿，这其实不是什么神赐，是异能，跟着我一起过来了。”
凯尔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沈纹继续道。
“有了治疗能力之后，我在基地的地位，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我住进了基地里最好的房间，每天都能分到足够的食物，再也无需外出冒险，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客气得不得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但是，也仅限于我。”
“我的学生们，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