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还在持续。
漆黑的触手如同狂怒的巨蟒，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那道看似单薄的屏障之上，却无一例外地被弹开，连一丝波纹都未曾激起。
沈纹喉咙发干。
“怎么做？”
阿纹的眉眼依旧沉静，他注视着沈纹。
在刺目的光芒散去后，沈纹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
黑发，黑眸，五官轮廓与自己很是相似，但要更秀美几分。
阿纹觉得很新奇。
就像沈纹来到这里看到了他的记忆一样，阿纹在意识中苏醒时，也看到了沈纹的记忆。
但相比起沈纹的完全投入，那段残酷的末世时期于阿纹而言更像是一场血腥漫长的电影，
如今，电影的主人公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新奇的同时，还带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
原来，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原来，他的身体真的被另一个灵魂驱使着，在和传说中邪神战斗。
原来，他真的已经死了。
阿纹的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淡的笑。
他看向沈纹，轻声说道：“其实很简单。”
“我消失就可以了。”
沈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什么意思？”
阿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漆黑泥沼的中央。
那个被无数触手拱卫着的华丽身影，帕加迪温，脸上的神情已经从不屑变成了纯粹的阴狠与愤怒。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原地。
阿纹笑了，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这个可笑的家伙，说得那么厉害，其实他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强弩之末。
这个词，是他从沈纹那段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中学来的。
他觉得，沈纹那个世界所创造出的这些词汇，真的很精妙。
沈纹顺着他的话，再次审视着远处的帕加迪温，终于也发现了那份深藏在狂暴攻击下的违和感。
帕加迪温，似乎被钉在了那个位置，无法移动分毫。
“兽神石确实能帮助他更轻松地侵蚀你的精神世界，”阿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伤害不了我们。”
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沈纹脑中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和阿纹即便加在一起，和帕加迪温的实力差距仍然悬殊，但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无论被击飞多少次，无论精神受到多大的震荡，感受到了多少疼痛……
但他和阿纹，都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他们的灵魂，完好无损。
原因，很简单……
阿纹的声音响起，“因为这个精神世界，说到底，是属于，你的。”
无论这个片世界被分成了几份，三份，四份，五份，甚至更多，都无所谓！
因为这份世界出自一具身体，他们本就是一个整体，而主人，也只有一个。
沈纹。
“他需要一个能够隔绝世界规则的容器，也就是……与你的灵魂彻底磨合完毕的身体。”
“但事实上，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你也一直没有完全磨合成功。”
“因为，我还在。”
阿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本该逝去的灵魂存活了下来，安静地蜷缩在这片精神世界的一角，即便从未想过去争夺什么，但作为这具身体最初的主人，阿纹的存在本身，就是沈纹永远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只要他还存在一天，沈纹就永远无法和这具身体达到百分之百的契合。
而这，不是帕加迪温想要的结果。
“他一直在等，等你彻底磨合完毕，而我，是他的阻碍，所以他想消灭我。”
“当初那些侵入你精神世界的兽人灵魂，目标从来不是你，而是我。”
只是，那些攻击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停止了。
不是因为帕加迪温放弃了，而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精神世界的归属权。
帕加迪温自反叛世界堕为邪神之后，便一直附着在木雕之中，他知晓，一旦他试图入侵占据某个兽人的精神世界，就会被世界立刻发现，从而遭到规则的对抗抹杀。
所以他其实并不了解精神世界，自然也不知道，在精神世界的维度规则里，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谁就是最强的。
如果阿纹消失，没有了这最后的阻碍，这份精神世界便彻底的属于了沈纹，届时，在沈纹自己的地盘，邪神才不会有半分话语权。
世界规则，从未给过他，半分活路。
沈纹何其聪明，阿纹只起了个头，他便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一瞬间，他的身形彻底僵硬住了。
阿纹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笑了笑。
“就算你的精神世界到最后被他完全侵蚀，他也无法伤害我们，因为你是主人，你不可能消失，而我，你不希望我死，所以他也伤害不了我，之后他也许能杀了我，不过他不会这么做。”
“但他可以把我们困住，让我们沉睡，可能会睡很久很久……久到，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说到这里，阿纹转过头，对上沈纹的眼睛。
“看来，我这次，是真的该死了。”
沈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到极致的咆哮响起。
“阿纹！”
帕加迪温的声音扭曲而尖锐，在整个精神世界里疯狂回响。
“你难道甘心吗！”
“这个人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缕亡魂！他早就该死了！却贪婪地夺走了你的身体，就那么心安理得地生活着！”
“你难道不恨吗！”
“没必要这样！我们可以合作！我能让你保持清醒，甚至，我们可以共用这具身体！”
为了动摇阿纹，帕加迪温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我知道你还有想见的人！我保证，你可以出去见到他！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好……”
沈纹的嘴唇颤了颤。
他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到了帕加迪温的话，当然也不希望事情发展成帕加迪温说的那样。
可是，他该用什么立场去阻止？
让阿纹安心消失吗？
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这是何等的自私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