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大雪尚未散尽,三辆印着校徽的密封冷藏车便碾过医学院门前的梧桐落叶,在解剖楼前停下。
卫生部的工作人员穿着厚重的生物防护服,如同沉默的白色幽灵,用特制的合金支架将那具异生兽遗体缓缓抬下。
尸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液。
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银灰色,即使经过冷藏,仍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与腐烂草木混合的腥甜气息。
解剖室的无影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线倾泻在不锈钢解剖台上,将异生兽扭曲的躯体照得纤毫毕现。
主导解剖的老教授戴着双层手套,手中的解剖刀划开异生兽皮肤的瞬间,没有鲜血涌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暗紫色的体液,接触空气后迅速凝固成结晶状颗粒。
“皮肤厚度是人类的三倍,表层有细密的鳞片结构,显微镜下能看到类似蜂巢的透气孔。”
助手一边操作仪器取样,一边低声记录,“肌肉纤维呈螺旋状排列,爆发力应该远超常规生物。”
当解剖刀深入胸腔,团队成员的呼吸不约而同地停滞了。
异生兽的内脏结构与人类截然不同。
没有明确的心脏与肺脏。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断微微搏动的、半透明的囊状组织,里面悬浮着数十个发光的微粒,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星辰。
“重点检测这个囊状组织,还有这些微粒。”老教授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基因测序仪的屏幕在半小时后亮起,一组从未见过的基因序列以荧光绿的线条在屏幕上蜿蜒展开。
“这组基因片段的活跃度极高,”负责检测的年轻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语气中满是震惊。
“它的碱基配对方式和人类完全不同,而且……似乎能与人类的恐惧情绪产生共振。”
他调出实时监测数据。
屏幕上显示,当有人在解剖室中因异生兽的形态产生恐惧时,那组基因片段的活跃度会瞬间飙升,囊状组织的搏动也随之加剧。
这个发现让整个解剖室陷入了沉默。
他们最初以为这是一种能“感染”人类、使其变异的基因,但进一步分析却指向了更惊悚的真相。
异生兽并非通过基因传播,而是以人类的恐惧为“养分”!那些发光微粒,正是它吞噬恐惧情绪后凝结的能量结晶。
而那组特殊基因,更像是一个“情绪接收器”,能精准捕捉人类潜意识中的恐惧,并将其转化为自身存在的能量。
“你们看这里。”老教授指着异生兽的头颅切片,在其脑部位置,有一块类似晶体的结构。
“这块晶体的成分与微粒一致,而且我们在里面检测到了部分人类的脑电波残留——都是极度恐惧状态下的波形。”
这意味着,每一只异生兽的诞生,都源于某片区域内人类集体或个体的强烈恐惧。
它不是天生的怪物,而是人类负面情绪催生的“具象化产物”,如同阴影般追随着恐惧而生,又以恐惧为食,形成一个残酷的循环。
解剖刀悬在半空中,没有人再继续动作。
窗外的雪渐渐变小,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异生兽的遗体上,那银灰色的皮肤在光线中似乎变得更加透明。
隐约能看到体内囊状组织的搏动越来越微弱——失去了恐惧情绪的滋养,它正在缓慢“枯萎”。
而解剖室里的众人,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基因序列,心中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如果异生兽的源头是人类的恐惧,那么只要恐惧存在,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几个小时之后……
解剖室的门最后一次关上时,金属合页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彻底隔绝。
实习生姜明站在空荡荡的解剖台前,防护服早已被他随意地扔在角落,露出里面沾着暗紫色体液的白大褂。
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支装满囊状组织提取物的注射器,透明的针管里,那些曾在异生兽体内发光的微粒此刻仍在微弱地闪烁。
“统治世界……统治宇宙……”
姜明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注射器,瞳孔里映着微粒的微光,原本青涩的脸庞因极致的野心而扭曲。
解剖过程中听到的“基因共振”“能量结晶”,在他脑海里早已扭曲成获取力量的密钥。
姜明不在乎异生兽以恐惧为食的真相,只看到那超越人类的躯体强度、那能吞噬情绪的诡异能力。
在他眼中,这不是怪物的诅咒,而是成为“神”的捷径。
“他们不懂,他们只敢躲在仪器后面研究,却不敢迈出这一步。”
姜明的声音带着神经质的亢奋,他猛地撸起左臂的袖子,露出苍白的皮肤,“只有我,只有我能掌控这力量。”
“到时候,那些嘲笑我出身的教授、那些看不起我的同学,都要跪在我面前求饶!”
话音未落,姜明毫不犹豫地将注射器针头刺入皮肤,用力按下活塞。
冰凉的提取物顺着血管蔓延开,起初只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可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便如同火山喷发般席卷全身。
姜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猛地撞在解剖台上,不锈钢台面被撞得发出刺耳的轰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微粒在他的血液里疯狂繁殖、扩张,每一寸肌肉都在被强行重组,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姜明的皮肤开始泛起和异生兽一样的银灰色,细密的鳞片从毛孔中钻出,原本正常的手指变得修长尖锐,指甲呈暗黑色。
最恐怖的是他的意识——无数混乱的情绪碎片涌入脑海,那是异生兽吞噬过的、来自不同人的极致恐惧。
有人面对死亡的绝望,有人失去至亲的痛苦,有人被抛弃的孤独……
这些负面情绪像潮水般淹没他的理智,让他的野心逐渐被纯粹的暴戾取代。
“力量……我的力量……”
姜明挣扎着爬起来,身形在痛苦中不断拔高。
原本一米七的个子硬生生拉长到两米多,背部凸起两个狰狞的骨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低头看着自己异化的双手,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早已没了最初的野心。
只剩下属于异生兽的、对恐惧的贪婪渴望。
解剖室的无影灯被他失控的力量撞得摇晃不止,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他逐渐异化的躯体。
他不再念叨“统治世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目光扫过紧闭的大门,那里隐约传来走廊上的脚步声。
新的“恐惧”,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