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被窗户外麻雀的聒噪声和李明早起洗漱的水流声唤醒的。
周天睁开酸涩的双眼，浑身肌肉，特别是盘坐过的大腿根处，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胀麻木。
昨天摔伤的手臂倒是不怎么流血了，但淤青和一动就抽疼的筋肉时刻提醒着他昨天的狼狈。
昨晚那场尴尬又失败的“静坐”还历历在目。
什么纳气，什么气感，简直是妄想！！！
《引气归元录》开篇那些文字在他脑子里盘旋，如同天书密码，明明字都认识，却组合成了无法理解的迷宫。
“难道现代人的体质，已经废到连基础的‘气’都感受不到了？”
周天揉着麻木僵硬的腿，内心不甘地嘀咕，“还是说，那戒指里的书……根本就是忽悠人的？”
念头刚起，食指上那枚青铜戒指就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凉，仿佛在无声地抗议主人的质疑。
戒指空间里那片浩瀚书海是实打实存在的！！！
否定道法，就是否定了他昨天经历的一切奇遇。
“不行，肯定是我的方法不对，或者理解错了什么。”
一股倔强在他心头升起。
道阻且长，但宝藏就在眼前，岂能因为几次失败就放弃？知识就是力量！！！
既然看不懂《引气归元录》，那就去找能看懂的东西来辅助理解！！！
周天忍着浑身的不适爬下床，脑子里闪过戒指空间里那几乎无穷尽的书卷。
《上清符箓真解》！这四个字突然跳进他的意识。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气”，那些描绘在纸张、玉石上的奇异线条和符号——符文，似乎更直观一点？也许从符箓入手，可以触类旁通？
这个念头一生，立刻挥之不去。
基础的理论看不懂，不如从具体的、可操作的小法术开始实践？失败？不怕！反正昨晚已经失败到家了，还能更糟？
早课？逃了！（反正老师今天大概率点名不到我。）
胖子还在梦里呼噜震天，李明已经雷打不动地去晨读了。
周天迅速洗漱，叼了个冷馒头，就直奔校图书馆。
不是文史区，不是社科区，而是直奔那个平日里最冷清，积满灰尘的角落——旧籍典藏与宗教哲学区。
这里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飘浮着纸张和霉菌混合的独特气味，书架高大密集，仿佛隐藏着无数被遗忘的秘密。
图书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姓闻，大家都叫他闻老。
他看见周天这个点跑来，还一头扎进这冷门区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
“同学，找什么方面的书？道藏？佛经？还是地方方志异闻？”闻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古卷般沉静的语调。
“闻老师好，”周天努力表现得像个虚心请教的正常学生，“呃……我对道教的一些文化符号，嗯，就是那些符咒图案之类的，有点兴趣。
想找点……研究资料？”他斟酌着用词，尽量往“民俗文化研究”上靠。
“符箓啊……”闻老抬眼看了看周天，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从柜台下面慢悠悠地摸出一大串黄铜钥匙，“去A3排，最里面那个铁皮柜子。
那里有些线装和拓印的老书，《三洞众戒文》、《道法会元》的残本，还有些清末民初的符咒图本，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小心些翻，经不起折腾。”
“谢谢闻老师！”周天赶紧道谢，心跳微微加速。果然有戏！
推开沉重的铁皮柜门，一股更浓郁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他小心地翻找着。
大多书卷都晦涩难懂，字迹模糊，或者充斥着大量难以理解的宗教仪轨。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摞线装书的最底下，他找到一本用靛蓝色布包裹着封面、书页泛黄的薄册子——《云水符纂简析》。
翻开一看，里面用木版印刷的方式，清晰地绘制了一些基础的符箓样式：平安符、净宅符、驱邪符、凝神符！而且每一道符旁边，都有简单的步骤说明和…一些关于起笔、行气、收笔运力感应的描述！！！
虽然这些描述比起戒指空间里《上清符箓真解》中那些自带光华流转、充满道韵的动态演示逊色太多太多，但对于现在的周天来说，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
周天如获至宝，立刻借了这本书。
走出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周天的心却是一片火热。他几乎按捺不住想要立刻尝试的冲动！
符箓绘制需要特定材料：朱砂、符纸、毛笔（新笔或专用的符笔）。
这些东西，校门口的文具店里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周天有自己的办法。
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熟门熟路地拐进了大学城背后一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拾遗巷”。
这条巷子不长，两旁挤满了香烛纸扎店、丧葬用品店、古董文玩小摊（十有八九是假货），还有几家供大学生“跳大神”玩桌游用的道具商店。
这里的东西，五花八门，真假难辨，但胜在“门类齐全”。
在一家烟雾缭绕、挂满了劣质山水画和“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塑封符咒的香烛店前，周天停下了车。
店老板是个秃顶胖子，穿着油腻的跨栏背心，正翘着二郎腿刷短视频。
看到学生模样的周天进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要点啥？祈福？避邪？算命？小年轻想玩点新花样？”语气带着点调侃。
周天面不改色，目标明确：“老板，买点画符的东西，基础的就行。”
老板来了点精神，坐直身体：“行家啊！来来来，正宗朱砂粉、黄表纸、狼毫符笔！量大从优！”
他从柜台下麻利地掏出几个盒子。
周天心里吐槽这堆破玩意跟“正宗”两字绝对八竿子打不着，但也没得选。
他挑了最便宜的朱砂粉（红得像染色的颜料）、一张裁剪粗糙的黄表纸（粗糙发脆）、一支号称狼毫但摸着像尼龙毛的毛笔（笔杆还刷了层劣质金漆）。
“再来个砚台，小的。”周天补充。
结账，肉痛地看着微信钱包余额又少一大截。
这些破玩意居然比他一天伙食费还贵！！！
老道士收钱不办事，这破店老板也是逮住一个宰一个！！！
周天一边腹诽一边拎着袋子出来，耳边还回响着老板那句“画符心诚则灵啊同学！画坏了别怨材料！”
回到宿舍，胖子和李明都不在。
天赐良机！！！
周天深吸一口气，把书桌清理出一块地方。
小心翼翼地摊开黄表纸，将那盒“假”朱砂粉倒了一点在巴掌大的便宜劣质砚台里（他临时找室友要了瓶盖当替代），兑了点矿泉水，用一支废旧的圆珠笔杆当墨块，笨拙地研磨起来。
红色的液体很快就呈现出来，但颜色浑浊，颗粒感明显，远不如书里描述的“鲜艳如血，光华内蕴”。
“将就着用吧……”周天拿起那支“狼毫”毛笔，手指因为紧张和一点难以抑制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翻开《云水符纂简析》，找到最简单的一页—— 【凝神符】。
图案相对简单，像一个变形缠绕的“静”字。
他努力回忆戒指空间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符箓蕴含的“道韵”，集中意念，摒除杂念，按照书上说的“心随笔走，神念凝聚”的要诀，蘸满那廉价的朱砂墨水，落笔！
笔锋接触到脆弱的黄表纸的瞬间——
“呲啦……”
一个难听的声音传来。
第一笔刚落下，那粗糙的黄表纸就被笔尖戳出了一个难看的窟窿。
朱砂液糊了一小块，像是纸上长了个难看的脓包。
周天：“……”
好吧，纸的问题，这破纸质量也太次了！！！
周天换了一张，动作更轻更缓，屏住呼吸。
“稳住…心随笔走…”他在心里默念。
这一次，笔尖没有戳破纸。
粗糙的纸面刮擦着笔毛，发出沙沙的刺耳声音。
那所谓的朱砂墨水，写出来的线条颜色极其浅淡不均，边缘洇墨开叉严重，画在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颤颤巍巍，完全没有符箓应有的那种流畅、神秘、充满力量的美感。
怎么看都像……像幼儿园小朋友的拙劣涂鸦！！！
失败！绝对的失败！！！
周天看着纸上那坨连鬼画符都算不上的红色污迹，一种熟悉的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材料垃圾？技术垃圾？或者两者皆有？？？
“呵…”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倒像是气笑了。
画个最基础的凝神符都这么难？比高数挂科还让人绝望！！！
但他没有像昨晚静坐那样直接放弃。
也许是昨晚的失败垫了底，也许是符箓的“实体操作”反而给了他一种“实在”的感觉。
周天深吸一口气，再次铺开一张纸。
这次，他连书上那点“神念凝聚”的念头都暂时放下了。
什么心随笔走，太玄乎了，先解决最基础的问题！！！
“老子就当是在练字！”周天发了狠，彻底放弃了“感受道韵”的妄想，纯粹把注意力放在了手腕的稳定性和笔画的连贯性上。
模仿！就对着书上画的图形，一点一点地描！
一遍，歪歪扭扭。
两遍，勉强能认出形状，但粗得像蚯蚓。
三遍、四遍……手腕渐渐习惯这种陌生的力道和控制方式。
当他终于用那种劣质材料，勉强在一个角落画出一个七八分形似的凝神符图案（虽然笔画粗细不一，边缘毛毛躁躁，而且看起来非常“虚弱”）时，一种巨大的疲惫感突然袭来。
不是身体的累，而是仿佛刚刚高度集中精神解析了一道复杂编程题，或是连续几小时沉浸在晦涩文献里的那种精神消耗，脑袋有点发木发沉，像是被抽干了一小部分精力。
“呼……”他长吁一口气，放下那支劣质毛笔，揉了揉发酸发胀的太阳穴。
看着眼前这张唯一勉强“成型”的凝神符，虽然惨不忍睹，虽然材料垃圾，虽然过程艰难无比，但好歹……完成了第一步。
他试探着，用指尖小心地戳了戳那张符纸上的朱砂图案。
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书上说的“微光闪烁”，也没有脑海中想象的“清流入脑”。
它就只是一张拙劣的、用劣质材料画在劣质纸张上的红色涂鸦。
“失败品……大概连幼儿园小朋友都镇不住……”周天自我吐槽了一句（毒舌上线），但眼神却奇异地没有多少失望。
这一次，失败虽然依旧，他却从这笨拙的模仿和大量的精神消耗中，莫名地捕捉到了一点东西——一种将虚无的意念和精神努力投注在“实体”行为过程中的微妙感觉。
也许，这条路子……有门？？？
他把那张唯一画好的“凝神符”（如果它能算的话）随手夹进了书本里。
然后小心地将剩余的黄表纸和那盒刺眼的劣质朱砂塞到了抽屉最底层，用几本专业课本压好。
室友快回来了。
这些东西被看到，肯定又要被调侃“神棍”、“中二晚期”。
周天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戒指空间里那浩瀚的书卷虚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那条通往神秘未知的道途，似乎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中，透出了一丝……由他自己亲手涂抹出来的、微弱而粗糙的朱红色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