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巨大的裂口灌入城市夜晚的冷风，呼啸着，吹散了车厢内残留的腥臭味，也吹得宋雪凝一丝不苟的长发有几缕挣脱了束缚，在她冰雪般的脸颊旁飘动。
霓虹灯光透过裂口，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却化不开她眼底的凝重和后怕。
周天那句“再凶的玩意儿，不也得讲点餐桌礼仪吗”的冷笑话，此刻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格外单薄。
宋雪凝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似乎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看着周天那张恢复了惯常懒散、却隐约透着点不同意味的脸，声音低沉而清晰：
“周天，刚才那个东西……爷爷那边那个‘闹’的麻烦，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车顶那光滑如镜的恐怖切口，又落回周天身上，“那东西……和袭击我们的，有关联？”
周天没直接回答，他靠在椅背上，双手又插回了卫衣口袋，仿佛刚才捏爆怪物爪子只是随手掸了掸灰。
他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周天式”的、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果然如此”的腹黑笑容。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在风里有点飘，“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抬眼，目光穿过裂口，望向车外飞速倒退的、灯火辉煌的宋氏庄园方向，眼神里多了点难以捉摸的深沉，“宋老头这顿饭，怕不是鸿门宴。”
宋雪凝眉头微蹙，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爷爷那边有问题？”
周天收回目光，看向宋雪凝。
他那双平时总带着点玩世不恭或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却沉淀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幽深，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直抵核心。
“上次，”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给你爷爷‘看病’的时候，就发现了。”
宋雪凝瞳孔猛地一缩，冰雪覆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裂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声音都拔高了一丝：“那时候你就发现了？！那你怎么……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一个字？！”
这太不合常理了！
以周天的能力，他既然能解决爷爷当时那诡异的“离魂症”，必然能察觉更深层的问题。
可他为什么不说？
是没放在心上？
还是……别有隐情？
面对宋雪凝灼灼的、带着强烈质问和不解的目光，周天脸上那点深沉瞬间破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混合着一点点心虚和更多是“哎呀被发现了”的尴尬。
他抬起那只刚才还捏爆了怪物爪子的手，略显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眼神飘忽了一瞬，才重新聚焦在宋雪凝脸上，用一种极其“认真”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道：
“咳……那个……那时候不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了三个带着点无奈、又有点理直气壮的字，“……**实力不济嘛！**”
“……”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风声还在呼啸，前排的司机和保镖仿佛瞬间变成了聋哑人，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死死锁定前方路面，耳朵却竖得老高。
宋雪凝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她那双冰雪雕琢的眸子死死盯着周天，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实力不济？？？
这个刚刚轻描淡写切开顶级防弹车顶、隔空捏爆了明显非人怪物爪子的家伙，说自己三年前……实力不济？！
这简直是她听过最荒谬、最离谱、却又……莫名带着点合理性的解释！
周天被宋雪凝看得更不自在了，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点场子，语气恢复了点惯有的懒散和腹黑：“怎么？不行啊？还不兴人进步了？那时候刚下山没多久，兜里比脸干净，修为嘛……也就勉强够糊个口，对付点小麻烦还行。
宋老头身上那点‘老病根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意指宋老爷子当时的精神问题，“是盘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阴物’留下的印记，根深蒂固，还带着‘标记’的味儿。
我当时要强行去根，动静太大，搞不好把自己也搭进去。
划不来，太划不来了。
他摊了摊手，一脸“精打细算”的表情：所以嘛，只能先帮他把最急的‘魂儿’拉回来，把‘阴气’驱散个表面，让他能醒过来。
至于那‘老病根儿’……只能先放着，等它自己‘发酵’，或者等我……嗯，‘手头宽裕’点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把“怂”说得清新脱俗，把“自保”说成了精明的投资策略。
听得宋雪凝是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的震惊和质疑反而被他这浑不吝的态度冲淡了不少。
“那你现在……”宋雪凝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里面的紧绷感已经松动了些。
周天嘴角一勾，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邪气和绝对自信的笑容重新浮现。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宋雪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现在不同了。”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气势爆发。
但配合着他此刻的眼神——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经历过真正的风暴磨砺后、沉淀下来的绝对掌控感——却比任何宣言都更有力量。
“兜里……稍微鼓了点。”
他拍了拍自己卫衣的口袋（虽然里面依旧空空如也），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买了包烟，“修为嘛……也勉强够拆点‘硬骨头’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车顶的裂口，还有裂口外飞速接近的、灯火通明如同小型宫殿群的宋氏庄园主宅。
宋雪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卫衣，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脸上还带着点刚才揉鼻子留下的不自在。
可他那双眼睛里的神采，却让她心头微震。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从容，一种可以无视世间一切规则的底气。
她忽然明白，他刚才那句“实力不济”并非推诿，而是陈述一个过去的、真实的状态。
而现在的他……深不可测。
她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弛了一些。
不是因为危险解除（显然更大的麻烦就在眼前），而是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怪胎。
“爷爷他……”宋雪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最近情况很不好。
总说……有眼睛在看他，在和他说话。
晚上几乎无法入睡，人瘦了很多。
周天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些。
他看着宋雪凝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忧虑，看着她提到爷爷时微微攥紧的手指。
这份纯粹的、深沉的亲情，在这个充斥着利益交换和冰冷规则的上流圈子里，显得格外珍贵。
像宋雪凝这样，手握庞大财团却依旧将爷爷的安危放在首位的，实属异类。
他心底，难得地升起一丝真诚的佩服。
不是佩服她的能力，而是佩服这份……赤子之心。
“放心，”周天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不再是调侃，而是一种承诺，“有我在。”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越来越近的宋家主宅，那灯火辉煌的建筑群在他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普通人看不见的、阴郁扭曲的晦暗气息。他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弧度：
“既然宋老头管饭，那这‘老病根儿’，还有那个‘闹眼睛’的破盒子……我就一并打包处理了。”
“就当……”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伸手，在宋雪凝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车顶那光滑的裂口边缘，发出清脆的“铛铛”声。
“……**抵了修车钱？**”他歪着头，一脸“我很公道”的表情。
宋雪凝：“……”
她看着周天那副“我吃亏了但我不计较”的样子，又看了看车顶那足以让任何汽车工程师心脏骤停的恐怖裂口，再想想他刚才说的“打包处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奇异的、想笑的冲动同时涌上心头。
这个家伙……真是……
黑色轿车在宋雪凝复杂难言的目光中，稳稳地驶入宋氏庄园那宏伟而戒备森严的大门。
车顶那道狰狞的裂口，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伤疤，也像一个……周天专属的、极其霸道的“到此一游”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