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尖轻敲椅臂:“清心殿,是不是该换人看守了。”
“太后这盘棋,我收得起,也砸得起。”
苏怀林拱手:“陛下若真要动她,需另定章法。”
“毕竟她名上仍是太后,一旦处置过重,宗人府难保不乱。”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苏怀林垂眸,不语。
片刻后,皇帝语气一转,轻飘飘道:“谢家那把刀,在西岭杀得够狠。”
“但她若想回来,还得看我愿不愿收鞘。”
西岭军营,霍思言正独坐营帐,眼前是一份尚未上奏的军报。
谢知安挑帘而入,见她仍未休息,眉头微皱:“你昨夜烧了三十三份魂晶,还不肯睡?”
霍思言没抬头,只淡淡道:“苏怀林给我写了信,说皇上最近两日未上朝。”
谢知安一顿:“他不是什么都想算好的吗?怎么突然……”
霍思言冷声道:“他怕。”
“魂塔这次暴露,太后昔日布的线比他想得多,他一旦发现自己坐不稳了,就会收刀护位。”
“他怕我手里握得太紧,怕谢家真的能回来。”
谢知安走近她几步,盯着她道:“你是打算不回京了?”
霍思言沉默片刻,道:“若我不回,他心就乱。”
“但我若回去……就要有人替我守西岭。”
“你替我守吗?”
谢知安目光炽烈,几乎不带犹豫:“你若敢交,我就敢接。”
“你走前,只需告诉我,你要杀的人,是谁。”
霍思言望着他,半晌后轻声一句:“京中藏着一只比太后还毒的手。”
“魂术只是她用的皮,谢家的血……她才是拿刀那人。”
谢知安神情沉下:“你是说……”
霍思言没再言语,只将那封苏怀林的私信推过来。
“你自己看。”
谢知安展开纸信,片刻后,面色沉如水。
“她居然还活着。”
霍思言低声道:“她不但活着,还进了皇帝的心。”
“那才是谢家旧案翻不得的关键。”
风卷营外雪幕,霍思言站起身来,盯着前方破雪的天光。
“我回京,不是翻案,也不是抗命。”
“我要看她,藏了多少尸,还敢扮多白的脸。”
赤林营帐内,霍思言披甲坐于案前,目光停留在那封私信上许久未动。
谢知安拱手退下去后,魏临推门进来,将手中一卷密帛递上。
“北线传报,有魂术残部向洛阴谷聚集。”
霍思言打开一看,眉头微蹙。
“洛阴谷……他们这是想往北逃?”
魏临低声:“按照现在这个动机来看是的,可不排除他们是故意放出这个消息来,当做障眼法。”
“据说前日夜里,谷外来了一拨南疆口音之人,随行器械不似我朝制式,马蹄宽阔,刀长六尺,恐非中原制。”
霍思言唇角轻挑:“刀长六尺?难道说……他们已经开始与外势勾连了?”
魏临点头:“若消息属实,朝廷再不动,恐怕要留尾巴。”
霍思言目光远眺,眼神微蹙。
“这就奇了怪了,外势怎么会在此时突然渗透,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魏临靠近霍思言,低声说道:“大人,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报京,否则这责任会全落到咱们头上。”
霍思言将信封收入怀中:“你说的不无道理,你带人去盯着,我必须现在进京。”
魏临眉头微拧,语气压低:“但你如今身负军权,若一离开,京中那位怕就要动手了。”
“谢知安不知能镇多久?”
霍思言看他一眼,淡声:“他能镇三天,我就能翻盘。”
“若他扛不住……我回来也要先砍他一刀。”
魏临无语片刻,转而低声道:“你进京要带谁?”
“魂禁营跟不动,赤林驻守需稳,谢将军若是随你走……”
霍思言摇头:“谢知安留下,我只带一人。”
说着,她抬手唤道:“小白。”
一抹漆黑自屋梁扑下,霍思言伸手,乌鸦落掌,通体漆亮,目中红点微闪。
魏临盯着那只乌鸦片刻,忽然轻声笑了笑:“你倒是舍得。”
“它一动,京中怕又得猜你用魂术。”
霍思言微一挑眉,语气极轻:“那就猜。”
三日后,皇宫之中,金殿设宴。
名曰“慰问西岭功臣”,实则为探前线动静。
皇帝亲自端酒,衣着华丽,笑意盈盈:“霍将军,一别月余,今朝得胜归来,可谓朕之福将。”
霍思言着朝服入殿,容色清冷,行礼不乱。
“多谢陛下挂怀,臣……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谢家之后,竟出你这么个不怕死的,倒让我眼前亮堂了。”
霍思言神色不动,回礼淡淡:“谢家之名,臣护得。”
“但护名之外,还有命要守。”
“如今魂术之事未绝,边疆未安,臣请一纸兵令,再征洛阴谷。”
朝中一片哗然。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将军方才归营,伤未痊,怎可再战?况敌踪未明,此举若惊蛇……”
皇帝摆手,语气未变:“兵部说得也有理,霍将军孤身赴前,实在太过冒险。”
“再者,朝中兵权未清,你虽镇守一方,终究无钦命在身。”
“你若执意请战,得有个由头。”
霍思言微一点头,朗声回道:“那臣请旨,愿以平西将军之职,率魂禁营再征洛阴谷,誓不收兵,誓不退缩。”
金殿霎时寂静。
皇帝低头饮了一口酒,片刻后轻轻一笑:“平西将军……是该有了。”
“准。”
众臣再哗然,然皇命已下,无人再敢言。
霍思言叩首:“谢陛下。”
皇帝笑意深长地望着她,忽然补了一句:“朕等你回朝,再请一次剑。”
殿外,谢知安立于偏殿回廊。
魏临快步来报:“你真让她一个人进了宫?”
谢知安望着金殿方向,语气沉稳:“她想要什么,谁也拦不住。”
“我若非她的助力,就别成她的累赘。”
魏临摇头:“你这心到底是护着,还是放着?”
谢知安神色微动,低声道:“是记着,我记得她曾说过,她若再入京,便不求活着出。”
魏临一顿。
谢知安缓缓抬眼,目光落向宫墙深处:
“可我想让她……活着回来。”